夏蝉声嘶力竭地在远处的树梢里鸣叫。
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我颓然的站在那里,头顶是逐渐被云层遮挡的天空。我呆呆地望着那荒草萋萋的孤坟,不知过了多久,眼里渐渐有东西凝聚起来。
“啪嗒——”
一颗眼泪慢慢从眼睑滚落。
看着那荒草丛生一点也不像样的土堆,我的心骤然抽紧剧痛!
躺在这扜黄土下的就是那个给了我生命的人么!这么孤零零地……躺在这里……连个做伴的邻居也没有……连个像样的碑铭也没有……甚至……连个像样的坟墓也没有……
曾经多么鲜活年轻的生命……最终却是这样……灼烫的眼泪,从眼眶缓缓滑落至嘴角,我心疼得像刀割一样。我双膝颤抖,再也无法忍住,慢慢弯了下去,身体呼的一下砸到地上。
“妈……”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出,虽然是第一次喊躺在这里的人,却自然得仿佛喊了千遍万遍,“我……”张口才吐出一个字,我便哽咽住了声音,尽管感觉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倾诉,最终只能化为呜咽的哭声伴随着狠狠用力磕向地面的额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
对不起,不知道你孤零零地躺在这么荒凉的地方!
对不起,喜欢上了那个伤害过你的人的儿子!
对不起……
咚……咚……咚……咚……咚……咚……
不记得磕了多少个头,也不记得说了多少个对不起,我就那么一次又一次地磕向地面,直到肩膀被一只手牢牢扣住。
“够了,小白。”耳畔传来低柔的劝阻声,嘶哑的,疼惜的。
我慢慢抬起头,透过婆娑地泪眼,恍惚地看向眼前的人。
林宇浩腰身半弯,紧紧抿着唇,眼睛微红,深深地凝着我。
“别这样,小白,”他低低地说,紧蹙的眉心之间,泛着浓浓的心疼,“阿姨泉下有知,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额头上传来火辣辣疼痛的感觉,我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英俊帅气的脸,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想到那个曾经被我亲生母亲喜欢过的男人,不知看到这个流着那个男人血脉的人以及和那个男人某个地方有着相似的脸,躺在这里的她会不会在九泉之下也郁愤难安?
虽然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可那么年轻的离世,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女,想必她也走得很不瞑目吧。
定定看了林宇浩几秒后,我别过头去。
“林宇浩,”轻轻甩开被他扣住的肩膀,我神情悲楚的望向坟上茂盛的野草和黄褐色的泥土,“别拦我,这是我该磕的!这是我欠她的!毕竟……她给了我生命……二十八年了……”嘴角蠕动,想到这漫长的时光里,我幸福地生活着,竟不知道她的存在,就忍不住泪雨滂沱,难受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又磕了几下,额头上的疼痛益加明显,旁边的林宇浩显然再也无法看下去了。
“别磕了,”他低喝一声,再一次伸手,钳制住我的胳膊,“你若要用这种方式,我来!”说完,一把将我拽起,甩至旁边,随即转身膝盖砰的一下砸到地上,然后便是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咚……咚……咚……
“林宇浩,”看他双手撑在地上连磕几下,额头上迅速晕红一片,我心中一紧,惊叫出声,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扑过去,“你何必如此……何必如此……”紧紧桎梏住他,我的眼泪哗哗直流,语不成调,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在我的桎梏下,林宇浩没有再叩首。他一眼不眨地看着我母亲的坟头,看了很久,才低低出声,嗓音黯哑却不乏恭敬,“阿姨,我又来看你了。”
又???
跪坐着的身躯猛然顿住,我吃惊地抬头。
风从山谷中吹来。
树叶在风中左右翻转。
远处浓密树梢间曾经起彼伏喧闹的蝉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消,寂静的山坡上,只余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
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杂草间,林宇浩腰身挺直地跪着,目光直直地落在坟上的某处,侧脸的线条就跟我以前看到的一样,那么的坚硬,那么的紧绷。
“你……什么意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嗓子发颤,一字一顿,“什么叫‘又’?”
对于我的疑虑,林宇浩置若罔闻。
他慢慢站起身,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这坟上的杂草又该清理了。”他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对我说一般地低低道,然后便弯下/身,用手开始清理坟上的杂草。
泥土的颗粒在葱郁的绿意间旋舞。
我怔怔地跪坐在地上,看着那双修长白皙一看就没做过任何粗活的手在泥泞和草屑中上下翻飞,心头剧震,差点滚出眼泪来。
“林宇浩,”我忍不住叫了一声,睁着酸涩的眼睛,看着他,“你……你……”“你”了半天,终究在他有着惊人执着的眼神里没有说出阻拦他的话。
咬着唇,压下心脏处汹涌的澎湃,我也站起身走过去,然后弯下腰开始动手清理坟上的杂草,十几分钟后,合我们二人之力,终于将坟头上和坟周围清理得干干净净。
拍掉身上的泥土和草叶,将坟前的鲜花摆正,我慢慢站直身。
天空蔚蓝。
阳光烈烈。
我和林宇浩怔怔地立于坟前,双手间散发着浓烈地青草和泥土气息。
过了一会,他捡起地上的遮阳帽,到我身边,轻轻给我戴上。
“小白,”他低低唤道,眼睛古井似的。
我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看了很久,才看清那一片映着自己身影的水面。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想着有一天能和你一起来这里,今天终于……”喉结有些慢的上下滚动,他蓦地停住了声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深深地凝着我,虽然额间一片红肿,但墨眸里的光亮却很柔和,“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妈妈磕头……”
鼻头一酸,我的眼泪又差点滚了出来。我连忙撇过头去,不再迎视他令人心悸的目光,极力想忍住心头的酸涩,可眼泪还是无声地流了出来。
“为什么?”我哽咽地问,声音宛如从干涸了数日的喉咙中挤出一般,嘶哑而干涩。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里?
为什么你不止一次来这里?
为什么你想带我来这里?
为什么是你带我来这里?
为什么你要磕头?
为什么…………
无数的疑问盘亘在心头,我想一一地质问出声,可嗓子就像被什么扼住了一般,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空白地站在那里,反复凄楚地念叨三个字:“为什么?”
“傻瓜……”头顶上方传来轻柔的抚摸,沙哑的嗓音带着沉重的无奈,叹息一般,让人忍不住流泪,“既然有疙瘩,那总得需要一个人来解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