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座看山小屋。此时,小屋的栅栏门半敞着,门前那棵山楂树上的几根瘦弱的枝条在微风中摇曳着。在那根最高的枝条上,一只小麻雀站立在那儿,警惕地注视着我,好像在说: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隔着栅栏,我看见小屋的屋门紧锁着。院子里静静的,除了几片树叶在院子里不停地打着滚儿,没有鸭叫,也没有鹅鸣,甚至连一只鸡的踪影也没有。看得出,这里已经没有人居住了。我愕然了:他到哪里去了?是搬走了吗?还是……
五个月前,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来到大山下的这座看山小屋,向那位老人买女儿最爱吃的山鸡蛋。我记得那是个星期天的上午,秋高气爽,我的心情和这天气一样爽朗。女儿出生两个月了,小家伙胃口很好,可她妈的奶水却不多。没办法只好搀和着喂干的,可小家伙很挑剔,奶粉不喝,就喜欢吃山鸡蛋汁。这可害苦了我们。经过四处打听,得知这座大山脚下有个老人喂养着一群山鸡,从他那儿可以买到正宗的山鸡蛋。
骑车走了二十多里,经过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这里,来到这座小屋。在这里,我找到了人们说的那位看山老人。老人七十多岁了,花白胡子,耳不聋眼不花,正在栅栏门前的那棵山楂树下摘山楂。那火红的果子红艳艳鲜亮亮的,忒惹人喜爱,不等吃口水就流出来了。得知我的来意,老人很高兴,领我们来到院子里。一进院子,立即被一群黄母鸡和几只大红公鸡包围了。几只黄母鸡一边“咯咯大”地叫着,一边摇晃着肥胖的身子跑过来,亲昵的啄着老人的脚。
老人告诉我,这些鸡都是他养的,别小看这些鸡,金贵着呢,老汉我一年的柴米油盐全靠它们。老人让我坐下,抓过一大把山楂塞给我,说,小伙子,你先吃着,我给你拣鸡蛋去。
老人说着,从鸡窝里掏出十几个鸡蛋,又走进屋里拿出半篮子鸡蛋和一杆秤。拉过一个小板凳坐在我身旁,一边和我交谈,一边拣着鸡蛋。
从交谈中得知,老人姓赵,今年70多岁了,上过私塾,当过生产队长。后来在这里看山护林,到现在已经有20多年了。老人有一个独生女儿在上海,多次让他去住,可他一直不舍得离开这里,更不舍得离开这群他一手养大的鸡。老人告诉我,现在有些人为了多赚钱,拿饲料养的蛋鸡下的蛋蒙人。前几天就有个蛋鸡养殖户上山找他,让他代卖鸡蛋,这不是蒙人吗,真是找错人了。老人说着,胡子抖动着。老人告诉了我分辨山鸡蛋的一些方法。我买了35元钱的鸡蛋。
称好了,老人又往篮子里多放了两个鸡蛋,我坚持要给钱,老人不高兴了,说都是自家的鸡下的,搭上两个没什么,就算他送给孩子的。我不再坚持,我掏出50元钱给他,老人找了半天没找开。老人把钱退给我,让我下次买蛋的时候再给他。我打趣说:放心吗?老人笑着说:不就一篮子鸡蛋嘛,没什么不放心的。但我还是坚持放下了这50元钱,并告诉老人让他给再攒些鸡蛋,下次再来买。老人没办法,只好答应了,老人帮我拿着篮子送到门口,一再嘱咐一定要再来买。就在发动摩托车的时候,老人突然说等一等,转身小跑着回到屋里,拿出一大包山楂果子给我,说这些都是我一个一个拣好的,没有虫眼,也没有打药,拿回去尝尝。看着老人诚恳的目光,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他的好意?
走远了,我回头望了一眼远处山脚下的那座小屋,只见那位老人还站在门前,一直搭着眼罩向我招手。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和感慨,真是一个难得的善良的老人!
后来,因为公干的缘故,我出差到南方整整呆了五个月。回来后,有一天突然想起买鸡蛋的事,于是我便再次来到了这座看山小屋。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小屋,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和失望。难道老人忘了我会再来这里吗?忘了他该找我15元钱?
就在我失望地离开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栅栏门前的立着的那块大白石头上用墨水写着一些字。我读了起来,这才明白老人两天前到上海女儿家了,老人告诉我他还该着15元钱,让我到离小屋不远的另一个看山张姓老人那里去取。
我将信将疑地来到张姓看山老人的家里。老人掏出15元钱,并给我一篮子红皮鸡蛋,说这是赵老汉送你的,是他的一点心意,让我一定要收下。面对两位善良的老人,我能说什么呢?我把那15元钱悄悄的放在张姓老人的炕头,让老人买包烟抽,带上那篮红皮鸡蛋走了。
路上,我停下摩托车,放下那篮山鸡蛋,回过头,再一次望着不远处的那座看山小屋,落日的余辉下,小屋一片金黄。朦胧中,我仿佛听到老人爽朗的笑声,仿佛看到老人那一抖一抖的花白的胡须。我弯下腰,朝着那座小屋深情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朝着另一座看山小屋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