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那一抹春风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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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蛮子婶

在我们那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只要是外地人,说话蛮声果拉着的,一律被称做蛮子。说白了,蛮子就是外地人的意思。但明眼人一听便知,这蛮子的叫法里多少有些轻蔑的味道。我二婶就是一个蛮子。

二婶是个知青。听母亲讲,二婶的娘家在大连,她父母都是中学老师。七十年代中期,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那阵子,上高中的二婶从大连插队到了我们村,当了一名知青。

“知青苦啊”母亲提起村里那帮子知青,常常用这样的话开头。我那时很小,不知道什么叫知青,只记得那几个被叫做知青的人,住在村大队屋前面的那排四面透风的空房子里。那排屋子原先是个养貂场,后来废了,改成了知青房。

对这些知青,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女的,说着一口浓重的外地口音,人长得很漂亮,很喜欢我们小孩子,还有她喜欢吹笛子。每当干完活回来,她常常一个人坐在知青屋后的一个树桩上呜呜地吹。她后来成为了我的二婶。

山里人对外地人生来有一种好奇和排外心理,他们最不喜欢外地人那口蛮声腔。在山民的眼里,那种口音就是丑、不中听。在这些知青中,唯独二婶家最远,外地口音最重,自然就被村民们叫做蛮子。我那时不懂事,有时当着面和村里的孩子一起叫她蛮子婶,她也不生气,顶多抓住我,轻轻刮我一下鼻子,说,小东西,看二婶怎么治你。我则笑嘻嘻的跑了。

母亲说,那时你二叔二十七八了,虽然人很勤快,脑子也好使,可家里兄弟多,又穷,没有人看得上。在村里,像二叔这个年龄讨不上媳妇打光棍子的青年至少也有二三十个,我们村因此成了远近闻名的光棍村。可后来,二叔居然娶了二婶这个大连嫚,说来真是个奇迹。

个中缘由我至今不是很清楚,只是隐约听说有一次二婶生病饿昏了,二叔恰好撞见,给了她一个饽饽吃,二婶很感激,一来二去,就好上了。不久,二婶大了肚子,啥嫁妆也没顾得上置办,就在那年秋天被二叔抱进了家门。村里人至今提起这事还说,白让你二叔那小子捡了个媳妇。

过门当年,二婶就生了。这时正好村小的老师病了,二婶因为是个高中生,又会吹笛子,就被大队安排当了小学代课教师。

二婶教课很好,我们都很喜欢。每当空闲的时候,我们常缠着她讲嫦娥奔月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讲她老家的故事。于是,我们知道了在离我们村子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城市叫大连,还有在大连那个地方有大海,大海里产各种各样的鱼,还有五颜六色的贝壳,等等等等。二婶说,你们快快长,好好学,长大了当海军,去看大海。

那时二叔在生产队务农,二婶教书拉扯孩子,日子过得不咸也不淡。这样过了几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结束了,村里的那几个知青一夜间都纷纷返回了老家,重新过起了城里人的日子。二婶因为嫁了二叔成了农民,几次去找都没找成,只好留在了村里继续当代课教师。二婶也就成了全县唯一没有返城的知青。

对二婶没有回城,村里很多人都替她惋惜,很长一段日子,二婶啥话也不爱说,一门心思教学。可就在知青返城的第三年,生产队解散了,公社改成了镇,县里为减轻农民负担,开始清退代课教师。二婶没有因为教学成绩突出被留下,她和许多代课教师一样的命运,被清退回了家。二婶也就成了和我大婶小婶一样彻头彻尾的农民。

可以想象,一个人因为一场政治原因从城里来到农村,又因为社会变革的原因,从代课教师变成了农民。其心境是不言而喻的。清退回家的那段日子,二婶的心情很抑郁,整日不爱说话。就连她最喜欢吹的笛子也被她放在床底下。

为了让二婶散散心,二叔让二婶回了一趟大连娘家。二婶的家人坚决要二婶留下,二婶却因为舍不得二叔和孩子在娘家呆了两个月之后又回来了。

二婶回来后做出了让全村人都吃惊的举动,她在自家的那几亩口粮田上建起了两个蔬菜大棚,在全县第一个搞起了大棚菜种植。聪慧的二婶一边自学一边实践,逐渐掌握了一整套蔬菜种植技术,两年下来,二婶成了远近有名的蔬菜种植大户。不消几年,二婶家就发了。

发起来的二婶已经不满足于当菜农,正当村里不少人都跟着种起蔬菜大棚,二婶成立了个体蔬菜贸易公司,搞起了蔬菜贩运。二婶成了响当当的经济能人。

发起来的二婶没有像别的暴发户那样急着盖楼买高级轿车,二婶还住在那所老宅子里,来去骑着那辆当代课教师时买的永久牌自行车。村里有不少人说二婶的闲话,说蛮子就是精,又抠又小气,不懂得享受。二婶听了也不在意。

但很快二婶又做出了一件令全村人震惊的事情,二婶捐出了50万元,在村里建起了一所希望小学,将村校搬进了这所学校。从那以后,村里再没有人叫她是蛮子了。我呢,早已不叫她蛮子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