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玲
情人总是心心相印的。忘了当初是谁的动议,把这条地偏人静的小路作为约会蹓跶的场所。一个月下来,两人都觉得这儿简直是他们的伊甸园。尤为有趣的是,那小路的尽头有座淡绿色的大楼,那四楼拐角有一扇窗户,灯亮的时间总是很长久,星光朦胧的夜晚,从这扇窗户透出的光栏、透过路旁枝叶繁密的梧桐投泻下来,闪闪烁烁,不似月光,胜似月光。
春去了,夏去了,这对情人的步子把小巷的长度都量出来了;纵横正好是三十五比五——用她的步子走“横”向,是五步;用他的步子走纵向,是三十五步,走了多少遍,量了多少回,总是这个数。
夏去了,秋去了,梧桐的叶子带着响声从枝干上飘落了,小巷还是那么长,可是小窗的灯光却更亮了,宛如秋月当空,夜夜照着他们蹓过的路,连他们新皮鞋上的穿钉,都像碎珠子似的反着光。
都说情人有说不完的话,可这天晚上,他们发现再也没有新鲜事可说了,好些话刚开了头,就会被对方提醒:“这已说过三遍了!”
“喂,你注意了没有?这扇窗户里住的人,可真怪!”男的突然想起了这个前所未有的话题,兴奋起来,“我看这人是患失眠症吧?每天晚上十二点以前没熄过灯,有几次我们蹓到快下一点,不是也没见关灯,是不是?”
女的点点头,她也注意过,的确是这样。
“嗳,我们分头打听一下这个怪人是谁,好不好?谁先知道谁赢,谁就连亲对方十下,对方不得抗拒,对,就这,好不好?”男的为这个动议兴高采烈了,“你要不反对,就算通过……”
女的又点点头。在这同时,他们又一起望了望那扇小窗,只见那灯光还是亮得如照水的秋月。
情人总是守信用的。第二天晚上,两人不约而同,都来得比平常还早。
“我知道了,这里住的这个人叫沈坦,外号‘神经蛋’,听说原来也是个待业青年,去年才到农科所来!”男的高兴得手舞足蹈,“是我先打听出来的,哈,我可要执行‘决议’了……”
女的摇头笑笑,一边躲,一边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科技小报来,男的就着疏枝间漏下的灯光一看,原来上面有一则关于沈坦苦钻栽培技术、使用微量元素肥料使作物普遍增产、得到农户热烈赞扬的报道,旁边还有一张沈坦在深夜孜孜不倦攻读科技资料的照片。
“他是我三年前的高中同学……”女的嘎声说,“人真是不可貌相哇……”是的,有许多事真是难以料想的,但她现在都想起来了,想起了在班上时,同学们经常对他的叽嘲和调笑,而自己便是笑得最响的一位——为他的‘和尚头’,为他的撅肚子棉袄,为他的露出了‘鸭蛋’的袜后跟……
他们把这则报道和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许久,谁也没再说话,当然,也都忘了那个“决议”。
“我,我们也不能晚上总是闲蹓跶,白白消磨光阴了,我,我想……”男的试试探探,犹犹豫豫地看了她一眼,他怕对方不高兴。“从明天开始……”
“为什么从明天开始呢?就从今天,从现在开始!”女的踮起脚尖,“叭!”的使劲一亲,就像炸了小爆竹。“走吧!”
他们肩并肩地走完三十五步,在巷口分了手。
分手前,他们又都不约而同地望了望四楼窗口,那白炽的灯光,真比秋月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