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诗几天来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好觉,一大早醒过来的时候,简直不能太舒服,昨天喝过了药,现在头也不痛了。床边还放了新衣服,想到昨天那一身泥尿,又好气又好笑。换上衣服后,嬴诗推门呼吸了下早晨的新鲜空气,来京城三天了,今天是第一次觉得京城的空气格外的清香。
“你起来了。”没想到各位将领起得更早,已经在院子中做出行前的整备了,窦羽一边自己理着马鞍,一边朝着嬴诗笑道。
“啊,将军。”嬴诗一看这么多人都起了,有点慌神,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窦羽笑了笑,“我们今天要回趟军营,伏羲铭纹的事就拜托你了。”眼中的一个威严的大将军竟然对自己这么客气,嬴诗竟有些受宠若惊。“没,没问题,我一,一定尽力。”
“刘伯,麻烦你带嬴先生熟悉下府上,我们军人常年在外,刘伯比我们更熟悉府上,先生有什么问题尽管跟刘伯提。”窦羽招呼了个老佣人给嬴诗介绍,老佣人一脸慈祥的笑,让嬴诗放松了不少。
“啊,不用叫我先生,受之不起,受之不起。”嬴诗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窦羽的敬称,脸唰的红了。
周翼也笑着从侧厅进了院子,“我们窦家军人都以兄弟相待,叫先生确实是疏远了些。我看你年纪尚小,叫表字显得老气,不如我们叫你一声小诗,你叫将军羽少,叫我一声周大哥可好。哈哈哈。”
“尚好,尚好。”嬴诗一直对周翼印象很好,一见这周大哥进来,这才彻底的放松。
窦羽也点了点头,“小诗蛮好,那我们出发了,小诗。”
“嗯,嗯,羽少慢走,周大哥慢走。”
“哈哈哈,你个书呆子,反倒是我们成客了。”周翼大笑。嬴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脸又羞得通红。
众将领离开后,偌大的将军府就剩下嬴诗和寥寥的几个老仆人。刘伯是府上资历最老的,说是仆人,更像家人,或许是窦羽常年在外征战,家里面只有这些老仆,书呆子这种冒冒失失的个性反到深得刘伯喜欢,一边领着嬴诗四处介绍环境,一边和其他老仆打着招呼,一边说着将军府当年的故事。老人家一说起往事来就停不住,说着以前将军府如何如何热闹,羽少姐弟俩小时候如何如何聪明,后来说到七年前大将军遭遇变故,哀伤又爬上了脸庞。“羽儿这几年承受的实在太多了,大将军走了之后,凝儿被宫里软禁,夫人郁郁而终,羽儿还不得不面对宫里的那些坏人,为国家抵抗外族入侵,一战就是七年。如今而立已过,仍然不能成个家。。”说着,刘伯的老眼中已饱含泪水。
嬴诗听了窦家的故事,觉得自己遭遇的事情简直太小了,想到昨天几次被吓尿,简直无地自容。“刘伯,有个事儿我还是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能让大将军选择自缢呢?”书呆子一直搞不懂,有什么能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呢?人活着,万事还有一线生机,要是死了,什么都解决不了了。
刘伯摇了摇头,“我是个仆人,家主的事不会过问,家主有自己选择,那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只是从那以后,羽儿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心结才能解开啊。。”
书呆子自然是不明白这种不闻不问绝对信任的想法,这背后的故事倒是勾起了他很大的兴趣。刘伯看着小子的眼神,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小子啊,你可千万别去羽儿面前提这些事哦,他的压力够大的了。”
“我知道。”书呆子一脸不屑,他要想搞清楚这些事,肯定得靠自己去想,怎么能让窦羽直接说答案呢?
“哎呀,跟你聊了这么久,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谢谢刘伯了,午饭麻烦直接送到书房来吧。”
“这孩子。。。”
京城外,汉军驻地。
一面赤色的大纛迎风飘着,几里外就能看见上面的“汉”字。军营被分成了几十个方阵,前后钜鹿立着,远远看着如同海水浪潮一般。每个军营都插着几面旌幡,“汉”字红幡,“窦”字黑幡,还有军营各自的旗号。营中的将士在为圣旨御史到来做着准备,巡逻和通信的士兵在各营之间穿梭着,整个驻地整齐而忙碌着。
一小队人马从京城方向飞奔而来,惊起一路的尘烟。
“呜~~”驻地哨塔上的侦察兵挥动双手的旗帜打了几个信号,中军的司令官立即吹响了鸣号。中军营的钜鹿被两队士兵抬开成开放之势,几位将军衣着的人物从营门走出来。打头的是一位老将军,约莫五十来岁,头发有些鬓白,精神相当硬朗,留着长须,身上还穿着轻装甲胄。老将军右手搭了凉棚朝远处忘了忘,浮起一脸微笑。
小队人马到营门前停下,窦羽等人从马上下来,一见到老将军,笑着迎了上去,“陆叔。”窦羽喊道。
“羽儿啊,辛苦你又去应付宫里那些人了。”这位老将军就是将军府中留着空座位的陆翎峰,曾经是窦武的左膀右臂,对窦武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每次汉军回京他都留在营中,不愿见宫里的人。说到宫里的人,陆老将军脸上一脸鄙夷。“哼,狗贼们这次又没给我们找不少茬儿吧。”
窦羽摇了摇头。“北匈奴王这次元气大伤,几年也怕是恢复不了,宫里那些人可能也找不到什么理由了。这次非但没找茬,一会儿还会来人宣旨赐赏。”窦羽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老将军和宫里的人不对付,一会儿不知道宣旨的又是谁,要是遇到个老将军认识的恐怕又是个麻烦。
陆翎峰一脸愁容,他是亲身经历过那场变故的人,咽不下那口气,对宫里的一些人始终怀恨在心,若不是因为窦羽,早离开这汉军了。“一会儿就说老夫身染重病,卧床不起,不能来接旨了。”老将军一边领着众人往中军帐走,一边愤愤的说。
“陆老,这都是小事,这次同羽少回城遇见大事了,领完赏赐可能不得不请您回将军府了。”周翼是窦羽军事中郎,窦羽不爱说话,这些事情一般都由周翼代为提出来。
陆翎峰一惊,还有什么大事。陆老将军是众人的长辈,窦羽有什么大事情,肯定是要和老将军一起商量的。众将领进了中军帐,周翼指挥侍卫全部退出去,将京城发生的事情全部给陆翎峰讲了一遍,从怎么撞见书呆子嬴诗,城门校尉的鬼影怪事以及嬴诗怎么发现的伏羲铭纹。陆翎峰听得无不大惊,活了半百岁,伏羲铭纹还是第一次听说,更别说那个神秘的鬼影了。“这些事情蹊跷得很,”陆翎峰眉头紧缩,“只是老夫回了那京城,未必也能有什么作为。。”老将军闭上了眼睛接着说,“故地重游,只怕徒增忧伤。”
大家都明白陆老经历那场变故之后一直都没有释怀,七年以来从未踏入京城一步,每次坚持在城外扎营守军,一时间中军帐沉默,没有人说话。
“报!宫里来御史已在城外五里,不时就到。”传令官在帐外报告。
窦羽起身,众将领跟着一起走出中军营帐,“传令下去,除巡逻营外,全军中军列队!”
“呜~~”中军的大号角再次响起,汉军各营站成了各个方块,从中军帐向两边依次排开。汉军黑衣黑甲,黑压压一片,整队踏脚时,整个大地都随着震动,一片气吞山河之势。最中间几个方阵的军士都在头盔上插上了各自营队的羽毛,即是各营的标志,也是迎接贵宾时的礼数,真正行军作战时不会有这些花哨。中间一排旌幡上写着:中垒,屯骑,奇行,长水,戎射,神威,神盾,这七个翎羽方阵乃是汉军中最精锐的七个营队,在这数十万人组成的黑云中极为耀眼。
窦羽带着将领站在中垒营阵前,周翼,义渠恭,白靖,王成分列左右,再往旁边站的便是身居副将一职的各营指挥使。陆老将军说没来,还真没有来。
一辆赭红色马车在汉军营地门口停下,一队金衣金甲的士兵骑着极为高大的骏马从马车左右步入军营,在马车两侧分列排开。马车中走出一员金衣金甲的大将,身长九尺,和义渠恭相差无几,在马车头一站,高大无比,阳光的照射下,金衣金甲反射着耀眼的光辉,宛如神灵一般。远处一些阵营的士兵发出了些许惊叹,但立即恢复了安静。
这些金衣金甲的卫队名叫执金卫,帝王出巡或祭天时负责御前先导和护卫巡查的精英卫队,不仅装备精良极为吸引眼球,而且人人长得高大英俊,任何一名执金卫都会让京城中无数青年女子为之倾倒。马车头站着的这个人是执金卫的统领,官职执金吾,更加是人中龙凤,万中无一。
犒劳军饷,竟然出动了执金卫,一则来宣旨的御史身份肯定不一般,二则是要让这耀眼的卫队来窦羽的汉军营扬个威,汉室最耀眼的军队不止有你们“窦家军”!窦羽众人看在眼里,心里都非常明白。七精英的战士们更是挺直了腰板,虽然你们耀眼,但要真刀真枪干,你们就是渣!金衣金甲上阵,还没见着敌人怕早是被对方射成了筛子!几十人与几百人相对而立,双方各自较上了劲。
“大汉讨逆征北军,恭候御史大人!”窦羽大声说到。讨逆是窦羽的将军名号,征战匈奴七年,竟然仍然是个杂号将军,真是莫大的讽刺。
“大汉讨逆征北军,恭候御史大人!”窦羽身后数十万将士从中间向两边依次传开,一齐大喊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喊的人多,一次比一次震耳欲聋,气势磅礴,若是个普通人在对面站着估计气都喘不过来。但对面站的不是普通人,神灵般的执金吾嘴角拂过一丝笑,不甘示弱。“请,四皇子!”窦羽刚才那一句恭候,乃是行军发令式的声音,几十万人的方阵需要不断传开才能全部覆盖,执金吾的这句则是用上了习武之人的气,整个汉军的几乎都能听见。看来执金卫不容小觑,并非外强中干。
窦羽众人一惊,倒不是执金吾刚表现出的内力,而是来犒赏的人竟然是四皇子。周翼看了一眼王成,王成立刻从怀中取出两支小旗在空中挥舞出一个信号。“呜~~”号角再次响起,数十万大军刷的一下全体十分整齐单膝跪地。“请,四皇子!”全体整齐的喊出了这句话,声音比上次的更大。
赭红色马车中走出了两人,一人衣着华贵,虽只有十三四岁,一脸英气,正是四皇子殿下。后面跟着一位老者,灰黑头发,一脸干枯蜡黄,眼睛炯炯有神,嘴上无须,是宫里地位第二的大太监赵公公。
四皇子尚且年幼,并不懂刚刚双方较着劲儿,看到这威严的汉军,大有一种“威武天下”的气势,有这只汉军在,普天之下,哪里不是我汉室的臣民。他哪里懂得天下之大,这之汉军放在天下之中也无非一叶扁舟。
看到眼前这阵势,年轻的皇子显然有些激动,“窦羽接旨。”他迫不及待的喊道,由于年幼,声音容易被这阵势所淹没,执金吾再次运气帮四皇子大声传话。
“诏曰,都亭侯,讨逆将军窦羽,率大汉武威征北大军讨伐北匈奴王有功,升右将军,禄增十石,统领北军,直辖京城。破努将军陆翎峰,升镇北将军,统领汉军大营。中军参谋周翼,升军事中郎将。先锋白靖,升安北将军。统军史王成,升安西将军。征北军全军将士赏银十两,御饮一斤,御食一份,精粮一袋,次日辎重送到。”执金吾大声将四皇子的话传出来,这次的赏赐还真不少,众军士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但窦羽等将领并不完全开心。明面上,所有将领都官升几级,尤其羽少,终于从杂牌将军升任到了中军大将的职位,但是统领北军的指令让人不得不担心。北军是京城驻防的主力军,最近京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突然把这么权重的位置送给羽少很难让人不怀疑其中安排的深意。同时,陆老,周翼,白靖,王成等人指明留在了汉军大营,让羽少只身前往北军相当于一定程度的削弱了左膀右臂,如果在北军有什么阴谋。。。
窦羽一言不发的等执金吾转达完四皇子宣的圣旨,领着众将士行了个军礼,跪拜领旨。上前接旨的时候,之前一言不发的赵公公淡淡的开了口:“怎么不见陆老将军?”这句话虽然轻淡,但却清晰的穿过了人群,准确传进了陆翎峰耳中。高手!
“陆老将军年事已高,常年征战身染疾病,现在卧床休息中,还请殿下恕罪。”窦羽又向四皇子行了个军礼。
“理解理解,让老将军好生休息,如今匈奴灭了,该享受享受生活了。”四皇子还沉浸在刚才的享受中,脑子里面已经在畅想自己策马扬鞭,指挥这武威大军征战沙场的英雄场景了。
赵公公也不搭话,那双杀人的眼睛望了望远处的营帐,脸上仍是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我等就先回去了,明日犒赏会由专人送过来。”这句话赵公公没有用上任何道法,但阴阳怪气的声音实在听着不舒服。
“恭送殿下。”窦羽众将领再次行了个礼。执金吾撩开马车门帘,四皇子和赵公公钻了进去。执金卫们也依次退出军营,引领马车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