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文艺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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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西方文艺美学的解释学实践(13)

人们越来越倾向于视觉快感化,而抗拒那种清醒的内心灵性和理性。那种个人独有的生存观念,必然随着后现代视觉隐喻而趋向于先锋化,这是现代人生命价值的视觉证明,于是,人的视觉景观变得复杂而新异。人人都力图以炫目的刺激来证明自身,这样,视觉表征便形成多元化拼贴和魔方化变异,这正是当代人的视觉境遇。广告以各种新奇的手段制造出神奇而独异的效果,视听一体化,更使视觉刺激效果发挥到极致。在千方百计地尝试了女性裸体形象的创造性变异之后,儿童与名人的声音画面,也就获得了欺骗性效果。欺骗性广告艺术,获得了公开表演的权利,广告制造了出新出奇的戏剧效果。在视觉媒介刺激中,车水马龙中衣冠楚楚者和着性感服饰者招摇过市,让你体味到神奇的现代生活的拼贴与变异;你无法整体地洞悉其中的奥秘,仿佛唯有这种现代视觉享受才能满足先锋快感与生命美感。当代审美文化的先导者们,试图从艺术美和自然美中逃离,投入到日常生活的焦点时刻中去。审美文化探险者,让人们去向往和享乐一下现代式生活环境,当代科学技术对声光化电的神话式处理,让大众惊叹于物体形状的创新匠心和对象色调的超自然式心理契合。视觉变得炫目而兴奋,刺激而疲惫,永不厌足而永久好奇,人们模模糊糊的内心感受与内心反省都消解在这种视觉享受之中了。都市生活环境,破坏了自然的宁静与美丽,终日喧嚣的城市,仿佛就是现代生活的真实美感状态。审美研究,仿佛就只需要认同基于经济运动本质的文化趣味,根本回避纯粹精神的自由思想或诗性精神。欲望化的美学,获得了特别的胜利,心灵化的美学,在肉身享乐中尴尬退场,这是外在神奇对人的召唤,也是视觉兴奋对外在环境的适应,于是,当代审美文化的视觉隐喻,呈现出实用性、现实性、商业性、刺激性特征。这种视觉表征,正是当代审美文化的视觉隐喻指向。

自塑的形象,是后现代生活下个体自由表现的最迫切需要。人们恐怖自己的话语权和中心聚焦权被剥夺,所以,要永远制造新闻或丑闻,让媒体对之保持高度关注,好像这就是时代生活的中心事件,他们认为,只有这种中心事件,才能构成历史并书写历史。在后现代和后工业的商业性竞争社会,自塑形象显得十分重要,这种自塑形象必然呈现为外在标志。商标、企业标志、公司标志、个人包装、招牌等等,就是这种形象自塑的产物,他们不惜耗时费力,强化这种外在包装效果。在语言符号上,西文译名应运而生,语言命名大有外来趋向,中文夸张则获得巅峰效果。市民越来越迷信和认同名牌的视觉享乐者,他们用视觉生活图像,构造出现代工业和商业的欺骗性神话。真实、老实和本色的原则,被彻底摒弃,炫目的刺激与以视觉为中心成了这种时尚性审美文化或先锋美学的标志。在视觉神话中,大厦以向高空发展为神奇,自塑的形象以炫目为极致,影视的性刺激与惊心魂魄的暴力和残忍景象达成“视觉癫狂”,个人的自我推销以占有传播媒介的主调为目的。那些现代中国的新型商人君临天下,那种最富有的个人享乐之标志,成为放纵无度和目空一切的资本。视觉的癫狂,使贫穷者感到自身的卑微,生成满腔的愤怒,使暴富者享受无尽的荣光和神仙的感觉。后现代工业文明的直接结果是,反对个人的静思,生命的情感与美感全在公共生活的新闻关注焦点之下,它如同洪流,一定要席卷每个人,与之同行。这是欲望被特别强调之后的超强刺激性快感,它导致的是人的精神空虚而欲望难以满足。

行动的预设,也是商业社会生活表演与渴望成功的需要。在大众文化的视觉隐喻背后,人们潜在地看见了商业文化的神秘,现代商业文化非常强调“行动的预设”,这就使一切视觉表征带有表演性意味。那种土洋结合的开业典礼,那种新闻发布式采访,那种滑稽广告表演和商品销售活动,那种现代化剪辑技术,都使行动的预设富有视觉隐喻的表演性特征。在视觉文化享乐中,人们越来越远离真实的生命,而不自觉地进入了商业化自由运行轨道。商业社会使人的一切活动,皆带上商业的目的,而且,在商业利润的刺激下,人们的行动速度加快,没有安宁与悠闲,只知把握生活享受,而没有对心灵自由的展望,更没有对欲望的节制。这种商业文化与政治选举共同构成了现代人的全部感官生活,在电视传媒之中,更是将战争事件、暴力事件的细节无限真实地滚动式展现。一体化消费,也使现代审美文化具有单一性和肉身性特征,人们的视觉享乐已不再局限于单一的刺激。在大众文化中,更严格地说,在商业文化中,吃穿住用玩已高度一体化。只要有钱,你可以吃到最鲜美的食品和贵族餐,味觉的真实享受早就屈服于视觉享受快感。在高档而奢华的服饰中,畸形者也变得精神,总统套间,已不再是平民的神话,那种高级按摩和内部电视录像以及各种球类健身运动,已使新型商人体会到了神仙福分。一切都可以因为金钱而颠倒,金钱成了大众文化的最高主宰和飞黄腾达的象征,一体化消费,使当代的视觉快感在声色香艳中浮沉。越是强调欲望自由的社会,在经济发生变化之后,对消费变得越没有节制。

合谋的庄严,在意志与利益的驱动下变得冠冕堂皇,在习以为常的欺骗性游戏中,当代人已体会到了“合谋的庄严”。人们不再对伪装和欺骗、丑与美、善与恶的界限过于执著,新的时代规范,打破了传统的偶像观和价值观。人们在明目张胆地制造虚拟的神话,知识者在尴尬处境中,也学会了“犹抱琵琶半遮面”,欺骗者与诚实者已成了朋友。一切适应了商业化运作,无法抗拒现代化传播手段,它抓住了人的本能和原欲、理想和法制,不可避免地在本能和原欲中被遗忘。因此,后现代工业文明和商业文明,构造了视觉的奇迹和视觉的快感极境,这是眼见为实的诱惑,经不住诱惑与生命的赌博,揭示了这种视觉隐喻的本义。在这种文化前提下,谈生命神性、宗教情怀、生命理想和献身精神,显得极度不合时宜;传统美学范畴,已无法解释这些审美现象,新的美学价值形态无法建立,传统美学价值形态失灵。人们陷入暂时的沉醉中,在后现代审美价值准则之下,人们把生命享乐置于神圣生命之上,一切都可能被颠覆和消解。

时代的乐观主义者和悲观主义者,对此形成了针锋相对的判断。在乐观主义者看来,这种视觉表征和视觉隐喻,正是后工业时代的文化象征。金钱作为人类生存的杠杆,彻底解放了人的原欲,达成了私人欲望的冒险式满足,预示了命运的神奇偶然性。乐观主义文化者,在此看到了生命的欢乐和审美的自由,人性顺从自然欲望而抗拒文化理性本身,成了生命的合理解放之路。在悲观主义看来,这种后现代文化的纵欲无度和工业神话,使人性异化,使人伦扭曲,预示着人类精神生活的深度危机。悲观主义者不仅在地球污染中看到了世界的危机,而且从大国霸权和军备竞赛中看到了人类末日图景,同时,悲观主义者不仅从人性异化的荒诞处境看到了人的悲哀,而且从现代商业文明中看到了原始欲望对人性的摧毁。因此,面对后现代社会的商业文明,在听到欢歌时也听到了恸哭,在看到繁华时又看到了欺诈,在看到忙碌时也看到了疲惫,人们只有在视觉狂欢中遗忘一切。面对当代审美文化的视觉表征,做一名悲观主义者似乎又过于不合时宜,做一名乐观主义者又似乎有违本心。在我看来,当代审美文化的视觉表征是客观的现实景象,人类精神发展和物质创造行进到这一步,是谁也无法阻挡的趋势和潮流。时代由先锋和浪子构成破坏与重建的景观,因而,我们不可能选择做一个真正的文化守成主义者而抵抗进步,越来越多的诗人选择自杀,正是这种对抗的悲剧。唯一的选择是,对当代审美文化景观保持必要的警惕。自然,我们不能过于乐观主义,因为历史毕竟需要守住灵性的警觉者,必要的警觉,会对当代审美文化景观保持真正的判断力。谁也无法真正遁入野蛮,回归自然,那只是原始而空洞的意念。在欲望与理性之间,生命不可能彻底倾斜,但总应寻找到某种平衡点,当代审美文化批评者,是否应对审美文化潮流保持必要的警觉,是当前审美文化葆有健全的精神之关键。正因为审美文化传播者和批评者的误导,当代审美文化的视觉表征才日益呈现出离奇的色彩,因而,面对拼贴和变异的当代审美文化现象,有必要保持必要的警觉。

4.4.3.在快感中沉沦:审美文化生活的放纵性意志

当代审美文化的视觉表征,也应视作当代人情感状态的外在呈现。由于人们以外在的视觉评判代替内心的道德自律,因而,就情感状态而言,人们越来越受到外在潮流的裹挟,能够固守自我的阵地越来越困难。在历史生活和历史话语中培养的深沉坚定的情感,面对日新月异的视觉景观而不断发生震动,以自然地震来形容人们的情感状态,显然,毫不过分。当新异的视觉景观呈现时,人们一开始有本能的抗拒,随之而学会了认同,无论是服装新潮还是裸体形象,无论是新型商人的飞黄腾达还是社会的贪污腐败,人们的情感状态逐渐趋向于两极化。

传统美学的体验精神,被不断地放逐,在传统美学那里,颇有神秘意趣的浪漫抒情和爱恋情感,很快被粗暴野蛮的两性故事所取代;极具英雄主义牺牲精神的动人故事,被新型商人的冒险和多维婚恋所置换;那种很有批判现实主义精神的平凡故事,被新写实主义的无可奈何所替代。总之,人们好不容易建构起来的生存信念,都面临自我批判、自我否定、自我革新的境遇。年老的人后悔自己那漫长的牺牲,年青的人不再甘于忍受,几乎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地奔向富裕和感官享乐之路。人们如梦初醒似的贪恋金钱的魔力:乡村人走出卑微和贫穷,到特区、到富庶天地去淘金打工;知识者走出书斋,去开拓第二职业。一切都被颠倒了过来,死守传统被视之为过时,新型商人,享受到从未有过的踏实开心。贝尔指出:“后现代主义反对美学对生活的证明,结果便是它对本能的完全依赖。对它来说,只有冲动和乐趣才是真实和肯定的生活,其余无非是精神病和死亡,另外,传统现代主义不管有多么大胆,也只在想像中表现其冲动,而不逾越艺术的界限。它的狂想是恶魔也罢,凶杀也罢,均通过审美形式的有序原则来加以表现。因此,艺术即使对社会起颠覆作用,它仍然站在秩序这一边,并在暗地赞同形式的合理性。后现代主义溢出了艺术的容器。它抹煞了事物的界限,坚持认为行动本身就是获得知识的途径。”王岳川等编:《后现代主义文化与美学》,赵一凡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7—8页。这种倾向不应被歌颂,显然,应该引起高度警惕。

在现实生活世界,人们抵抗不住这外在的视觉刺激:在饮食方面,非得到最最气派的名店去享受;在服饰上,非得追求皮尔·卡丹式的新潮;在居室上,非得追求现代装饰艺术创造的舒适;在一切交往活动中,非得炫耀那种发迹的荣光。这种视觉享乐,几乎主宰着人们的最根本性情感。这就是“进步”,这就是当下的情感状态。西方人,因为两次世界大战真正体会到了生死极境,中国人,因为改革开放而体会到了生死极境。从审美文化现实取向来看,当代人对审美文化的追求,以视觉刺激与感官享乐为最高极境,仿佛这就是主宰情感的最高价值准则。只要不违背这种视觉刺激和感官快乐的准则,一切价值原则似乎都可以被颠覆和置换。当代人这种屈服于视觉刺激和感官快乐的情感状态,可以从如下几个方面予以剖析。

首先,趋附新潮,作为享乐性个人意志与叛逆性意志的最粗鄙的表达。新闻视野的高度现代化和全国卫星辐射式媒介传播速度的广播、电视、广告、报刊的立体式传播,大街小巷和城镇村落的外观式呈现,你会强烈地感受到现代生活的新潮节奏。那些不愿落伍于现代生活者,几乎毫无例外地追求新潮节奏,社会建设和等级特权,也推动这种新潮节奏,最有名望的人也必定是最新潮的。无数人都熟练地操纵着经济杠杆,新潮人物以消费手段构成原动力,否定过去,认同现实,相信眼睛,放逐心灵,新潮成为当代审美文化的奇妙景观,它使人看到新生活的视觉律动。改变自我,适应新潮,不在公共价值准则中落伍,成了人们迫切的选择。在视觉文化氛围中,人们必须不断地改变自我,否则,便跟不上时代的步伐。改变自我,是对自身生存结构的全面变换。职业的重新选择,事业的重新摸索,地域的重新跳跃,观念的重新建构,一切要以新的方式来适应。成功的变换者,尝到了生活的新鲜与快乐,自得意满,高唱着生活的凯歌。艰难的选择者,则背负着沉重的精神压力,在焦虑和恐惧中,回应时代生活的变迁。当代人的心灵,产生如此巨大的震撼与动荡,显示了特有的时代气息。改变自我,也许是新生,也许是邯郸学步;改变自我,也可能找到了真正的自我,也可能丢失了真正的自我,因为一切都以视觉刺激和感官享乐作为证明,所以,生命自由价值评判,实质上,没有依据,也找不到依据,我们谁也不知道社会生活或精神生活的真正价值准则是什么,因为在权力与金钱面前,一切神圣价值原则或生命自由原则变得虚无缥缈。有人欢喜有人愁,当代审美文化,就是如此放纵和压抑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