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东是凌向卿的一等心腹,以前凌寒在香港的时候和他交情倒还不错,只是那人一向非常死心眼,为凌向卿办事的时候绝对的六亲不认。
凌寒看着柳絮那一脸的慌张,心中的弦也一点一点绷紧了。他急忙翻身下床,一阵风似地冲进徐子落房中,却见他正靠在窗边上看书。看见他进来,徐子落只淡淡地扫他一眼,也不说话。
凌寒来到他床前,也不打招呼,不由分说地便一把抱起了他。
“怎么——”
徐子落正要说话,凌寒急忙捂住他嘴,“嘘”了一声道:“有话慢慢说,我们现在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说罢,抱着徐子落大踏步地冲出病房,飞也似地向医院外面跑去。
刚走过一个拐角,他便看见程东带着一伙人气势汹汹地迎面走来。他小小地吃了一惊,一个闪身向后躲去,直到那伙人走远了,才长长舒了口气。
碰见徐子落疑惑的目光,凌寒抱歉地笑了笑说:“都是由于我的缘故,这群混球现在正前往你的房间准备杀你呢。”
“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爸可是个杀人如蝼蚁的混世魔王……”他又迈开步子,边跑边道。
徐子落笑了笑,道:“原来如此,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凌寒听得出他话里的嘲弄意味,却无言以对。
来到机场,凌寒问徐子落道:“喂,你想去哪里?”
徐子落也不看他,淡淡道:“去杭州吧,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我弟弟了。”
凌寒点头,当即去买了票。
他们起飞后,凌寒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们这次逃到杭州,老爸总不会这么快就发现然后追杀过来吧。
这一路上徐子落一言不发,凌寒千方百计地跟他搭话,他只是一味地沉默着。凌寒无奈,心里明白他一定是恨自己入骨的。
徐子落的家在杭州
飞机降落在萧山国际机场航空。凌寒抱着徐子落一路狂奔,在来来往往的旅客中十分扎眼。出了机场,他们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徐子落住的白沙路而去。
凌寒不禁奇怪,徐子落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怎么就会中途辍学去北京打工呢?他忍不住问道:“喂,徐子落,你的老爸老妈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北京混么?”
徐子落清亮的目光黯淡了一下,应道:“如果他们在世的话,应该不会放任我一个人到北京去吧。至少我还能把书好好念完,然后考大学,像所有人一样努力找份好工作……我身为长子,有责任抚养我弟弟长大成人,赚钱供他念书。我自己荒废了不要紧,我弟弟那么聪明,绝不能浪费了他的天才。”
凌寒沉默着。原来如此,他是个漂泊异乡的孤儿,还有个需要他养活的弟弟。而自己呢?从小到大骄奢淫逸,过的都是饭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身后还永远跟着一大群仆人和保镖。却殊不知,这世界上还有想徐子落这般为了生活而每天都在拼命挣扎的人。
这个少年外表文弱秀气,想不到却是如此的坚强。他心生敬佩,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手。徐子落微微一颤,急忙挣开了他。
凌寒垂首道:“我知道你一定比任何人都恨我。我一向是个为所欲为的大少爷,不知人间疾苦,也不懂体会别人的心情。所以……我害你害得这么惨,但是我发誓我会用性命来保护你,请你原谅我吧!我会改,我会把所有恶劣的品性统统改掉!”
徐子落抬起眼来望着他,看到那双眼中满满盛着的都是真挚与热忱,心底的寒冰便融化了些许。他一向心肠极软,又想起之前在医院里他为了守着自己而连日不眠,弄得形容憔悴枯槁,心中不由地砰然一动,温然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凌寒心下一阵狂喜,真恨不得抱住他好好地欢呼庆贺一番。但看到那大病初愈之下而仍显苍白的面孔,他控制着自己好好地坐着,碰也不敢碰他一下。
说话间,车子开到了白沙路。凌寒付了车钱,抱着徐子落来到他所说的那个地址。那是个很旧的小区,楼与楼之间距离极近,密密麻麻灰灰蒙蒙的一大片。楼道里出了楼梯就是楼梯,破破烂烂的,隐隐约约还散发着股霉味。
来到门前,徐子落微微有些激动,他已经有几个月没见到弟弟了,此时久别重逢,他平日里就算再冷静此时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凌寒敲了敲门,两人等了半晌,屋里却安安静静的,没有丝毫的响动。凌寒有敲了敲门,还是没反应。徐子落有些着急,此时正好对门邻居家的门开了,走出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来。
徐子落像见到救星一般,急忙叫道:“张伯伯!”
那老头顿住脚步,回过头来老眼昏花地打量了他半晌,沙哑着喉咙道:“啊呀,是小落啊!这半年来你一个人在北京逍遥快活,连你弟弟也不管啦?”
徐子落奇道:“我每个月都把薪水寄回来的,小白他应该收得到啊。张伯伯,您知道小白去哪里了么?”
老头摇头道:“可怜小白那孩子,一个月前他一个人背着个大书包走啦!他走那天正好我老伴在楼前的院子里,问他去哪儿他也不告诉。他这一走啊,我们就没见他再回来过!”
徐子落的脸“唰”地一下失去了血色。老头一面摇头晃脑地叹着气,一面走远了。
凌寒眼睁睁瞪着徐子落那白得如纸的脸,担心道:“喂,子落,别担心,你弟弟不久之后一定会自己回来的。小孩子嘛,一个人能跑到哪里去?我们现在这里等等吧。”
徐子落怔怔地抬起眼望着他,神色有些木木的。半晌,他方极其虚弱地道:“好……我们等等看,等到他回来为止……”
但接连下来的几天里,徐子落那位弟弟都一直没有出现。凌寒眼看着他整日茶饭不思,坐立难安,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以前在香港的时候,他每次心情一不好便会拉着柳旭去酒吧喝个一醉方休,一醉解千愁嘛。于是那天晚上他跑到街边的超市里买了瓶烧酒,拿回去准备让徐子落借酒消愁。路过烤白薯的地摊,他又停下来买了两个白薯,因为记得之前柳旭说过,空腹喝酒会很伤胃。然后他又不禁失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回到家,他但到徐子落还坐在沙发上怔怔地出神。他身子刚刚恢复,勉强能够走几步路,但是已经把整个物资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凌寒本来想要阻止他,却发现他是个极其倔强的主,任凭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他把酒放下,斟了满满一杯给他,道:“喂,伤心人,我们今天来个对酒当歌借酒消愁吧。但愿你那亲爱的弟弟早日归来啊。”
徐子落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嘴角挽起个淡淡的弧度。“谢谢你,凌先生。”他接过酒,一饮而尽。
凌寒皱眉道:“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一口一个凌先生的?叫我阿寒就是了,那“先生”两个字叫得我直闹心。”
徐子落又是一笑,点头道:“好吧,阿寒。”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对饮起来。徐子落酒量极差,还没喝了多少,便已然有了熏熏之意,双颊涌起两片潮红。
凌寒眼见他马上就要醉了,急忙拿下他杯子,道:“好了好了,适可而止吧。”
“可是阿寒不是说……今天可以借酒……借酒……”他口齿不清地喃喃道。
“借酒消愁啊,笨蛋。”
徐子落呵呵地笑了。“所以啊,你还是让我好好地喝吧,好不好?”
这是明摆着在撒娇啊。凌寒却铁下心肠,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喝太多对身体不好的。来来来,吃烤白薯吧。”他向哄小孩子似的,把买来的烤白薯递给他。
“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徐子落叫道,一把把那烤白薯打开。“我最讨厌这个东西了,从小就一直讨厌,一直一直一直……讨厌……”
“好好好,那不吃就不吃……”凌寒暗暗纳闷自己哪里来的这份耐心。
只见徐子落的目光定定地望过来,极其怔忡的。
他担心道:“喂,子落,你没事吧?”
徐子落的眼眶突然红了,然后毫无防备地便落下泪来。
凌寒吓坏了,连声问:“子落,你怎么哭了?我又做错事了么?我道歉,我道歉好不好,你不要哭!对不起,对不起!”他一向最害怕别人哭,一见到眼泪便会立刻妥协。这一次掉眼泪的是徐子落,他更是慌得手忙脚乱。
徐子落低声喃喃着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是真心的,还是有别的企图……”
凌寒心中一阵绞痛,柔声道:“我就算是有企图吧,因为我从第一眼见到你便爱上你了,所以我的企图是希望你能够快乐地好好生活下去!”
徐子落抱住他,把脸深深埋在他胸口,低低地啜泣着。“傻瓜……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