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向卿的眼中结满了寒冰般的怒意,冷到令人牙齿打颤。“小寒,”他冷声道,“你这不肖子,竟敢跑去跟男人厮混!你是我的独生儿子,凌家传宗接代的事你难道不管了?”
“爸——”凌寒欲辩解什么,旁边走上来两个黑衣保镖,一左一右死死地架住他,令他动弹不得。“爸——”他近乎声嘶力竭,“爸,你不可以碰子落!”
凌向卿笑得更加狂妄肆意。“哈,我才懒得碰这种东西,我会直接粉碎了他!”说着走到徐子落身边,一手抓着他头发将那瘦弱不堪的身子提了起来。徐子落嘴角渗着血,却是淡然而笑,满眼的释然。那一双眼睛从头至尾都只有无双的清澈,没有半分惊慌恐惧。他静静地望着凌寒,目光充满了信赖与温柔。
凌寒心中大痛,深知父亲是绝对说到做到的,脚下一软:“爸,我求求你你放了子落,我求求你放了他!”
父亲无动于衷道:“我偏偏要整死他,你等着瞧吧。”
“不,爸,你不要杀子落,你把子落还给我!子落,子落!”
凌向卿不理会他,打了个响指。右侧的一扇门开了,缓缓走出个打手模样的人,看那气势比那两个保镖还要凶悍。
或者,与其说是凶悍,倒不如称之为杀气。
凌寒的心顿时冷了半截。他认识这个人。
这个人是父亲杀人时的间接工具,行刑专用的刽子手。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只赠他一个外号叫石心。
心如铁石,嗜血如魔。
有生以来头一次,凌寒觉得这么怕,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爸……”他的声音很虚弱,嘴唇苍白,微微发着抖。“爸,我求求你,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求求你……”
凌向卿仍把他的话当做耳边风,向石心淡淡地施了个颜色。石心面如寒霜,淡淡一点头,然后将手伸进衣袋中。
“爸——爸!你杀我吧,求你还是杀我吧!”凌寒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如同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猛虎,在垂危之际做着困兽之斗。无奈那两个保镖哪里是好对付的主,铁一般的掌握束缚得他死死的,在挣扎也没有用。
“阿寒……”地板上微弱的声音打断了咆哮声。
凌寒怔住,定定地看着徐子落血色渐失的脸孔。
“阿寒……有句话,从来没对你说过……”少年淡淡地笑,血色中如同纤尘不染的精灵,瑰丽唯美却无奈。
凌寒深深地凝视着他,仿佛倾尽了一生的温柔,等待着。
“阿寒,我……爱你……”说了这句话,少年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虚脱了。但他面上的笑容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温淡宁静如三月春水。
凌向卿冷眼观望着这一切,不动声色。
片刻的寂静,然后——
子弹穿膛而出的声音在宅子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凌寒的心仿佛也瞬间被那一枪达成了无数片,被蔓延的血色冲走了。
雪白的衬衫,殷红的血迹。如同冰天雪地里盛放的红梅,灼灼妖娆,艳丽无双。
身边的两个保镖终于放了手,凌寒猛然瘫软在地上,仿佛生命也就这样被抽离了身体。
终于体会到锥心之痛的感觉了么。痛得麻木,连泪都流不出了。
那个少年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面前,嘴角还泛着淡淡的温存。这个笨蛋,是睡着了么?凌寒艰难地抬起手来,无比小心地抚mo着那还残存着温度的面颊。
好美的脸,美得如同透明的水晶,如此清澈纯净,让人几乎不敢触碰。是啊,从那天在大排档里看到他,就一直是这么美得不像话的。
*
——先生,你如果有钱应该却做些有用的事情,像这样拿着一大把钞票招摇过市,只会让人唾弃。
——我只不过是一个旁听生,像你这样高贵的朋友,恐怕是交不起吧。
——你大概是看我出身贫贱,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你取笑么?”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爱管闲事的讨厌鬼,一个无聊的纨绔子弟,没想到……你根本就是个衣冠禽兽。
*
当初明明是被这家伙讨厌着的啊。
现在想想,还不如就这么一直被他讨厌下去呢。这倔强得跟驴似的笨蛋,为什么偏偏要回心转意呢。
那天在西湖上,蒙蒙的烟雨中,他说他不是同性恋,只不过喜欢上的人偏偏是个男子罢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笑容变得这么温柔了呢?这温柔,就是厄运的前兆吧。
得不到不会那么痛,得到了再失去了,才会痛得无以复加。
凌寒费力地把自己的身子挪到少年身边,细细地审视那张安静如玉的脸,轻轻地吻那温软的唇。然后他把头靠在那单薄的胸口处,摸索着,搜寻者,却只听到一片死寂。
心脏的律动声,好像永远不会再在这具身体里响起了呢。
一旁的凌向卿似乎只是看了场无聊的话剧,对身边的小弟吩咐道:“把少爷请进房里去,好好地让他休息,一个月之内最好不要到处去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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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的一个月,变成了后来的整整半年。
凌寒日日躺在房间里不出门,滴水不进,任由自己一日日地消瘦下去。最后由于严重营养匮乏而陷入深度昏迷中,凌府上不得不兴师动众地搬来全香港最顶级的医师和看护,无休止地打针吃药输点滴。
可是凌少爷似乎抱定了要死的决心,就算有时候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也绝对不会对食物碰半下。劝得急了,他便发疯似的把悬挂药瓶地架子推到,再将瓶子打碎任由里面的营养液流一地,也不管哪插在自己血管里的针头扎得有多疼。
昔日里潇洒帅气的少年已然不见踪影,众人忙强忙后围绕的中心变成了个怏怏垂死的病人。凌向卿任由这一切发生,从来没多问过半句。
凌寒想,自己的命运还真是惨淡不堪啊,这么个冷血的父亲,偏偏被他给摊上了,实在不公平呢。从一开始就处处阻挠着自己的愿望,一路走下来还真是艰难。好不容易得到了去北京求学的机会,最后还是回到了香港,像个奴隶似的被软禁起来。
什么时候死神才能大大驾光临啊,他已经等得实在不耐烦了。
直到那日,给他来打针的看护换了个人,并且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这种事于凌寒根本一点不重要,他只是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处于半睡半醒半死半活状。那女看护笑得有些妖娆,技术也有些不精。他混不在意,任人摆布。
“凌少爷,我的名字叫做叶欣。”女看护开口道。
“……”
“凌少爷,有个人很想见你一面。”
“……”
“我不是在开玩笑的哦,为了心爱的人也要振作啊,就算是生离死别,也要为了那份爱好好地活啊。”
凌寒的目光终于恢复了焦距,徐徐落在她脸上。
女子嫣然一笑。“所以说凌少爷,如果有一个可以让你重生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地把握哦。”
半晌的寂静后,床上的少年点了头。
于是名叫叶欣的女子用了偷梁换柱的计策,把凌少爷装在药车上推出了凌府。
凌寒恍恍惚惚地感觉到自己被扶上了一辆医院专用的白色面包车,车上还弥漫着难闻的药味。车子如同离弦的箭矢急冲而去,他的意识仍属于般朦胧状态,似乎察觉到自己被人带到了某个空地,然后上了辆小型的豪华私人飞机。
是要离开香港了吧,这个染满了血色的伤心之地。他静静地等待着。
脚步声响起,在空荡荡的机舱里回荡得格外分明。一双穿着黑色皮鞋的脚在面前缓缓站定,凌寒顺着向上望去,却对上一双漂亮却邪恶的眸子。
“没想到凌少爷你还真是情深意重。这么长时间没见,若不是亲眼见到了,我怎么也不相信你能颓废到今天这般田地。”那人在他身边坐下,声音里语意微扬,如同一杯毒药,味道甘美却有着致命的危险。
凌寒无视他。
“不愧是凌家的人,架子端得够高。”
凌寒听这人说话听得无聊,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也是,现在几乎没什么东西能够提起他兴趣来的。整个世界都是无聊的吧。
“真的不想再振作了么?”那人继续挑衅,“你那位子落君看到你现在这副窝囊的样子,不知道该有多失望呢。”
“少鬼扯了,就凭你也配提到他的名字?”凌寒“蹭”地坐起身来,气势十足。“到底想干什么,有话就直说吧,龙昭一!”
“这才像是凌大少爷的气势啊。”龙昭一笑了,是他特有的那种邪恶而美丽的笑容,如同色彩斑斓的妖魔,明明是害人之物,却依然可以有着那样光鲜的颜色。“我只不过是想帮助你而已啊。看你受到那些非人的虐待,所以才特地派心腹把你从蛇窟里救出来的。”
“哼,撒谎的时候牙痛么?”
“我一向最诚实了,看你那么痛恨令尊所以救你出来,也许你以后愿意和我一起打天下。”
凌寒嘲弄地打量着龙昭一,细细地品味着他这谎言中的含义。自己是有哪点可以被利用的东西被他看上了么?不过回过头想一想,堂堂凌家少爷给个刚出道的地头蛇做小弟,香港那叱咤风云的魔王凌向卿若是知道了,岂不得气得七窍生烟?既然能够彼此利用,那么就让这笔生意成交吧。
他点了点头,道:“好吧,以后承蒙龙哥照顾了。”
父亲要自己地位尊贵,名声显赫,所以他偏偏这么堕落;反正生命如此的无稽,堕落便堕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