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拓跋珪成为魏国的开国之君。这个东方小国,时如弱在襁褓的婴儿,却又是一头刚出狼胎的恶狼,一睁开眼睛,便在东方的版图中寻找软弱可欺的对象,以鉴定自己上下两排牙齿的咬合能力。几经挑选,认为宿敌柔然是可恶而软弱的民族,像蛐蟮儿一样,根本没有反抗能力,应该首先剿灭。于是,就发动武装对其宣战。
柔然其实也是西方游牧民族,和鲜卑拓跋部落有近亲血缘关系,他们迁徙跋涉时总是排成一行,蜿蜒向前。远远看去象蚯蚓一样爬行。突厥、匈奴及当地汉人称蚯蚓为蚰蜒,就以蚰蜒为其命名,讹传其后为“柔然”。更由于拓跋珪认为这支民族反复无常,忽而泥土里藏身,忽而又出土咬人,故称其为“蠕蠕”(可恶的爬虫)。所以,《魏书》里没有柔然,只有蠕蠕。柔然部落历代臣服于强势的什翼犍,秦王苻坚灭代国后,柔然又臣服于另一个大单于刘卫辰,直至拓跋珪复国,附近的部落酋长都表示臣服,独柔然不服这个十多岁的娃娃领导。有鉴于此,拓跋珪率领自己的铁骑健儿,借着夏日草长葳蕤的掩护,突然袭击弱落水南部(今甘肃、青海交界的河西走廊)的库莫奚部落,大获全胜。返程途中,不服气的库莫奚乘着夜色掩护,偷袭魏国军队,又被早有准备的拓跋珪全部剿灭。初战告捷,拓跋珪声威大振。
第二年初春三月,拓跋珪的铁骑健儿又践踏吐突邻部落,在女水流域,将其部落的牛马人畜尽数缴获,俘虏回国。
因为西部边陲的这一连串胜利,拓跋珪野心急剧膨胀,就把目光定格在了刚刚立国不久的燕国。这时的燕王慕容垂,刚从苻坚的前秦帝国逃回,建立燕国,并以中山建都。拓跋珪为了解燕国的军事力量,派遣表兄九原公贺兰仪为大使,出使中山,视察燕国的实情,侦察虚实。
此时,燕帝慕容垂已是六十岁的老头子了,老英雄很瞧不起乳臭未干的鲜卑小子、一个不满二十岁的拓跋珪,就倨傲地问使臣:“谁派你来的?他魏王既然向我示好,自己怎么不来呢?”贺兰仪很有外交风度,不卑不亢地回答:“先王(什翼犍)与燕王共事晋国,两国友好,历来以兄弟相称,臣今奉命出使,于理当然。”慕容垂说:“本王如今气贯长虹,威加四海,已不是当年之弱燕可以比拟的了。”贺兰仪也善于“上兵伐谋”之术,回答说:“如果燕国不修德政礼仪,以兵威强横而剑逼邻国,那实在是轻率的举动。况且,军事战略,那是将帅们的事,不是我这样的外交使臣所能知道的。”燕帝慕容垂折服于魏国的外交风度,同意与魏修好,双方互换宗室嫡子为人质,结成联盟。贺兰仪在中山居住了一个月,把燕国的一切都摸得清清楚楚,回国后,向拓跋珪报告,说:“燕王慕容垂虽然英勇盖世,却已昏聩不堪;太子慕容宝是个暗弱的家伙,而范阳王慕容德又自视甚高,并不服太子。如果燕帝一旦病逝,燕国必然内乱,那时轻易就可灭其国。只是现在还不可轻动刀兵。”
拓跋珪听说后,为麻痹老英雄,就派自己的弟弟什翼觚为使臣,出使燕国。什翼觚是什翼寔的遗腹子,父亲被杀中胁骨死亡时,贺兰芳才怀孕三个月,什翼觚出生后,从小在舅舅贺兰纳家长大。燕太子慕容宝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见魏王的弟弟前来,便瞒着父亲,扣留下这个人质,向拓跋珪去信说:“魏国多良马,我们燕国缺乏骁勇善战的骑兵,既然两国修好,魏主是不是送我们一百匹良马,以表示诚意?”拓跋珪一听,勃然大怒,断然回绝,说:“良马乃军用物资,怎么能随意输出。”慕容宝见拓跋珪不服软,也就把什翼觚监禁起来,又去信威胁说,如果魏国不送来良马,便要杀害人质。太后贺兰芳听说小儿子被燕国扣为人质,气得大病不起,命令拓跋珪去把弟弟夺回来。拓跋珪派左长史张兖出使燕国,从中斡旋。张兖到中山,向慕容垂敬上礼物,然后说出了秦王什翼觚在燕国的遭遇,慕容垂大吃一惊,当即释放了什翼觚。没想到慕容宝又派兵把走在半路上的什翼觚抓了回去。这以后,慕容垂对什翼觚以使臣之礼对待。倒是母亲贺兰芳思念小儿不归,气极而死。
拓跋珪正在安置母亲的后事,柔然听说太后新丧,悍然进犯云中,拓跋珪领兵出击。柔然部落没想到魏帝带孝出征。甫一交战,即被魏国铁骑杀得大败而逃。别看柔然类似爬虫,逃起命来却比兔子跑得还快,拓跋珪率领军队穷追不舍。一直追赶了六百多里,没见到一个敌军的影子。埋锅造饭时,大将军张兖担忧地说:“魏王老是在这大漠荒野中无休止地追下去,恐也不是办法。”拓跋珪望着张将军,一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负责后勤保障的舅舅贺兰悦说:“敌人离我们不知道有多远,我也不晓得部队多久能追上敌军。而我军因轻装追击,粮食已经不多了,不如早些回去,避免饿困大漠之中。”拓跋珪暂时没有回答舅舅的话,吩咐埋锅造饭,自己却纵马飞驰,借着夕阳的余辉,往南北方向驶行几十里回来,擦着骅骝马脖子上的汗珠问贺兰悦:“我们的干粮还能吃多久?”贺兰悦说:“还能吃两天。”拓跋珪坚决地说:“如果我们杀掉备用的战马,混合着干粮,还能坚持三天吗?”舅舅说:“坚持三天没问题。”
“好,”拓跋珪下命令,“杀掉备用的马匹和着干粮,再追击三天,一定能消灭敌军蠕蠕部落。”后来的三天,部队带着这样的干粮,全速前进,果然在南床山的山凹中,在水草丰盛的河边追上了溃败的蠕蠕部队。敌军看见突然出现的北魏部队,拼死抵抗。一战下来,除了战死的尸骨,全部成为北魏的战俘。拓跋珪命令长孙嵩、长孙肥继续追击逃窜的敌寇,最终,长孙嵩斩匪首屋击于平望川,长孙肥追匪酋匹侯跋至涿邪山,匹氏举众投降。魏军押着众多俘虏、粮秣、骡马,胜利返回云中。
庆功宴上,拓跋珪举起酒杯问众将士,其中还有蠕蠕的降将,说:“你们知道我纵马奔驰一番之后问你们三天粮食的事吗?”众将士表示:“我们就是至今都还不明白。”贺兰悦说:“我就担心如果三天还追不上蠕蠕,我们就只有饿死在大漠荒野中了,陛下又怎么敢肯定三天之后一定能剿杀蠕蠕呢?”拓跋珪笑着说:“爱卿,朕的三天之说,其实是以此学魏武帝的望梅止渴,鼓舞斗志。还记得朕纵马驰骋南北几十里吗,朕在南北两地分别发现了牦牛队的蹄印和野骆驼的脚印,两条脚印的射线都指向一个远方,我计算了一下两条射线的交汇点,正是距我们两天路程的地方。这些畜牧对水草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在这炎热的大漠中,奔向的地方正是荒漠中的水源。柔然部落带着人畜、粮草,在沙漠中已奔跑了十天了,遇到有水草的地方,一定全停下来进行休整,我们轻装猛追两百里路,顶多三天就可以追上,并消灭他们。我问干粮能否坚持三天,正是这个意思。”众大臣将佐们一听,跪伏地上,三呼万岁,对拓跋珪的智慧英明,个个心服、口服,不得不服。就连柔然降将秃泥巫珠也由衷地说:“圣上如此英明,还怕天下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