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知趣的退下,因为远处响起匆匆脚步声。
空寂的大殿里,只剩下东方非池一人,他头也不抬,直到来人冲到他面前。
“东方!”
他随口应了一句,也不管来人的语气有多紧急,他还是慢条斯理的处理好手边的瓶瓶罐罐,摆放的一丝不苟。
那些没有生命的东西,仿佛才可以令他关注一点。
赫连孝最近诸多要事缠身,虽然脾气秉性比以前好转不少,难免为了心中所念想之人,显得着急不安。
“七爷?怎么西楚宫中的事你忙完了吗?”东方非池很冷的一句。
赫连孝明白东方非池的个性,“请你多次,你不肯入宫,我亲自来拜见,皇上好些了。”他多天来紧绷的一根弦终于可以放松一点,红豆烧退了,身子也逐渐在康复中。
“七爷谢我做什么?救皇上一命的人是木棉,你来错地方见错人了。”东方非池提起木棉语气稍微缓和了点,她的医术有天赋,他不过稍加指点,如今有了不小的进步。
不过可惜了……
赫连孝步步紧跟,索性直接开口说明。
“今天来拜见东方国师,是我有私人的请求。”
东方非池淡淡一句,“你该知道,就是西楚帝王,也不一定能命令我东方非池。七爷,我说过,你来错地方了,请回去吧。”
赫连孝态度强硬站在原地,“国师应该记得我之前中毒,你说过无药可医,木棉救了我,她跟你学过一段日子的医术,也算是师徒,看在她如今已然没有多少日子,东方国师能否出手相救?”
“木棉医术天赋很高,是个难得的人才,不过我东方非池并不是神仙,她能撑到今天算是多赚到的,七爷还是不要强人所难。”
凡人生老病死都是定数,他虽然是冥君的转世,却还是同前世一般,来不得丝毫手软。
“真的没有办法?”东方非池的回答,已经令赫连孝心中一沉,他心里早就知道木棉中的蛊毒很特殊棘手,况且她是为了救他才引得蛊虫在自己身体中。
一开始他也没用料到木棉会用自己救赫连孝,虢国夫人如今疯疯癫癫,唯一能有解药的只有姬云裳,可想得到解药,这中间所耗费的日子,木棉怕是等不及。
“东方国师都没有办法的话,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眼神黯淡,却很快变的幽黑看不透其中凝结的冷意。
东方非池难得瞧了他一眼,“七爷,你身上隐隐有杀气。”
赫连孝轻轻扬起一抹轻笑,“是啊,西楚要开战了。”他说起这几个字时语气很淡然,转身他步出东方非池这里。
他已经得到确切的答案,剩下与木棉相处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她一生可怜孤苦无依,即使手足间都那般冷漠伤害她。
木棉,这一战为了西楚,为了三哥三嫂,也为了你,若是姬云裳那里得不到解药,我让他与花浅幽给你陪葬!
他带着杀意,决然而去的背影,东方非池却只有摇头。
为情所困的傻瓜,这世间还真多,真是扰乱了他这本该清静的地方。
东方非池返身回去,继续摆弄手边的东西,久了他漫不经心有点像自言自语的一句,“你都听到了吧。”
过了片刻,仿佛从大殿很深的地方发出低低的声音,“嗯。”
“清慈在今生虽然能力不如之前,不过你也是凡人的身体,就连你出手都不一定赢他,七爷这一战可谓一怒为红颜。”
“不枉与他兄弟一场。”那声音听上去却是带着钦佩,“他的个性经过岁月的磨练,以后一定可以变的更强。”
“红豆身体好转了,你打算怎么办?”这些日子,东方非池还真的没有听到这个人对西楚新帝王有任何一句关心。
过了好一会那声音才继续开口说着话,语气虽然平静,却还是带着歉意。“我不能回去看他,如果要回去见他,就一定要带着宝宝一同回去。”最后半句他说的时候,显然语气急促,半天才稍微缓和。
她是心头的痛楚,不能想不能碰,哪怕是简单的说出来,都可以要他的性命。
东方非池很快听见一阵支离破碎的声响,每次都是如此,只要提到安紫薰,他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到底还要多久?我要被困在这里多久!”他几乎是痛恨自己的咒骂着。
“你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有没有想到后果?三生蛊可以令宿主死而复生一次,可你不知道,上一次你剜下蛊时,就令蛊虫元气受损,是她用性命养着再给你种上,你这次根本就是赌命,还能活着真是个天大的意外!”
东方非池想起那一幕,赫连卿为了她的安危,将剑刺穿心口时,当场就没了气息。
姬云裳当时仍旧不死心,是亲自确定过赫连卿的生死,现在连他都被骗过。
赫连卿好似能猜到东方非池心中所想,冷哼却带着天生的笃定与张狂的自信,“前世,清慈赢不了我碧落,今生,他姬云裳还是注定输家,他敢拿走宝宝的魂魄来伤害她,我就要将他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三生蛊的秘密,历代宿主才会知道的秘密,可以死而复生一次,所以在狩猎时他会不做任何防范的等待鱼儿上钩。
他有恃无恐这点,并没有在乎自己的性命,可她却用自己的身体替他遮挡会致命的攻击,她说他欠她的……
他欠她的何止一条命那么简单,口是心非的女人,既然欠下她的,为什么总是不让他去偿还,从以前到现在,她总是付出,从没有想过得到他的回报。
不能赌她的性命,赫连卿只会赌自己的,其中的危险他算计不了有多严重,他不能让宝宝死,一丁点伤害都不可以,他没有来生再爱她了,这一世他要倾尽所有去保护她!
“忍耐点碧落,除非你是真的想死,别白白辜负她对你的一番付出。”东方非池盯着眼前一味药,微微出神。
接着他用石杵碾碎丢在药碗里,看着碾碎的花瓣泥很快溶入药中,能不能做出解药,他现在没有把握。
暗夜,用人的骨血种出的死亡之花,至少十年以上方可开花,更多的时候根本不会发芽,比起生长在冥界的彼岸花还要稀有,赫连卿中的离人泪其实本无彻底的解药,虢国夫人的恨意,也不会再做出这样狠毒霸道的毒药后,再用什么解药来解除。
而暗夜,是苗疆蛊毒的克星,同时也是传说中的黑暗之花。
谁能想到谢鸿影真的用自己的性命来种暗夜,真的就发芽、开花……
若不是亲眼看见暗夜,他断然不相信赫连春水所说的一切。
所有的事情就仿佛命中注定好,一环扣着一环,一幕幕上演。
由爱生恨,虢国夫人毒害赫连卿,谢鸿影将暗夜种在身上,希望将来救他一命,谁能想到,十多年后,下毒之人的儿子,会将唯一的解药送还给赫连卿,用来救他。
人的执念很可怕,同时却让东方非池有些莫名的感动……
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子语师傅告诉他,将来等他真的懂得时,便会拥有真正的心。
冥君掌管生死杀伐决断,从不徇私,却也是因为他从未有一颗心。
听见东方非池说出这样的有人情味的话来,赫连卿先是一楞,“真不像你。”
第一次,他觉得中了离人泪至少还是有那么点用处的。
“活该。”东方非池撇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