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走近才知道,你们根本没有吵,你一直没有说什么话,她也没有说,两个人越是不言不语,气氛就越是剑拔弩张。
然后,她甩了你一个耳光,然后转身就走,身手之敏捷,行动之迅速,让我这个路人都惊呆了。
众目睽睽之下,你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其实我是个善良的女孩子,真的,虽然我没有把那对耳钉让给她,可是在你这么难堪的时候,我像正义的使者希瑞一样担负起了拯救你的重任。
我走过去,穿过一众围观看戏的路人,不声不响地拉着你就走。
其实我自己也无法解释当时那一刻心血来潮究竟是为什么,也许是愤愤不平,也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尽管之前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可是我不会忘记我曾经那么小人之心地忌妒过她有一个这么宠溺她的男朋友。
我们走了很久,到广场上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你定了定神,看着我,那个表情告诉我你真的是对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我有点儿挫败感,长相平凡真是一件伤自尊的事情。于是,我不得不指着耳朵上闪闪发光的锆石耳钉提醒你“我们曾经见过”。
你是个好孩子,我看你抽烟那个生疏的样子就知道你应该是第一次抽,那副装模作样维持镇定却在不经意的颤抖中泄露了些许端倪。
世上有个词语叫一见如故,我觉得用来形容我们两个挺恰当的。
我没有你爱的舒夏夏那么闪亮,我有一张朴实无华的脸,这张脸让你觉得可以信赖,于是你放下原本就单薄的防备,问了我那个问题。
那个时候我心里没有喜欢的人,青春还是一张素白干净的纸。我还未曾领略爱情的美好与凄苦,也不知道最好的爱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所以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你,我不知道。
那天你并没有跟我透露太多,分开的时候你对我笑,你说:“你人真好,认识你很高兴。”
我有一点儿遗憾,如果我长得像舒夏夏那么漂亮,那么风情万种,或许你就不会对我说这么老土的话了,而是会换一副嘴脸问我“美女,你电话多少”。
虽然我长得不是很出类拔萃,可是我有小聪明,眼看你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茫茫人海,我忽然急了,我把自己手机调成振动然后追上去气喘吁吁地拦住你,问你借手机,我说:“我的手机好像被偷了。”
被“偷”了的手机在我的裤子口袋里剧烈地振动着,夜幕之下我的脸红得像番茄,可是你纯净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怀疑,这让我有点儿惭愧。我把手机还给你:“谢谢,没关机,可能是没带出来。”
你说:“那你快回去看看吧。”
用得着回去看看吗,在回家的路上我就忍不住给你发信息了。
我说:帅哥,我的手机是放在家里了,谢谢你啊。
你回短信也很礼貌,不像一些敷衍了事的男孩子就干脆利落地打两个字“好的”,而是标点符号整整齐齐的:没丢就好,我谢谢你才对,以后有机会一起出来玩儿。
我把你的号码存在手机里,叫啊菠萝。
不是阿波罗,是啊菠萝,按音序排列,方便查找。
『五』
你没有食言,说了有机会找我玩儿就真的找我玩儿了,其实也不见得是真的想跟我交个朋友,无非是失恋了,找个没诱惑力却有安全感的人陪着你疗伤罢了。
可是我很不争气,每次你一问我“有时间出来吗”。
我就很没有骨气地回答“时间嘛,挤一挤还是有的”。
我们去爬山,两个人不约而同穿着阿迪的TEE像两兄妹,爬到山顶我想唱歌,可是张嘴变成咆哮:“神,请赐我一个男朋友吧!”
你在我身后啼笑皆非地看着我,你说:“到了青春期啦!”
我回头瞪着你,你不以为然,轻描淡写地把我的暗示丢在大风猎猎的山顶上。我们坐缆车下山,夕阳何等壮观,整座城市尽收眼底。
你忽然开始唱歌,纯正的粤语,唱起我儿时听过的一首经典老歌。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艳阳。如流傻泪,祈望可体恤兼见谅。
明晨离别你,路也许孤单得漫长。
你唱歌的声音跟你说话完全是两个人,每次听你说话我都觉得你傻乎乎的,感觉智商不怎么高,可是你的歌声却那么百转千回,分明是有故事的人。
你的样子,明明还这么年轻,怎么在一首歌的时间之后,我就看出了苍老的线索。
我小时候装腔作势读过很多古诗词,我最喜欢的一句是: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暮。那个时候只是肤浅地觉得这句话很有意境,而当我真正领悟了其中含义,才真正觉察出了悲凉之情。
我知道你没有忘记舒夏夏,我知道你不可能忘记舒夏夏。
可是没有办法,我爱了,我认了。
圣诞节的时候你请客吃饭,叫了一大堆朋友,我坐在你的右边,私下有人跟我说以前那是舒夏夏的位子,我听完这句话心跳好像停顿了一拍。
大家围成一桌,觥筹交错之间所有人都很默契,没有人提到舒夏夏。
是我得意忘形,是我自作多情,我喝多了,开始乱说话。
大家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不按照游戏规则来的人要喝一杯满满的酒中酒霸。
如果我喝一杯酒中酒霸,就能挽回一句我说错的话,那么我一定会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可是,这都是后话了。
我要挽回的第一句就是:全世界我最喜欢的男生,除了陈冠希,就是你。
我要挽回的第二句话是:如果我许一个愿望就一定会实现,那我要你喜欢我。
我要挽回的第三句话,也是杀伤力最强的一句:我要对我喜欢的人说“请你忘记舒夏夏,看看你身边的真爱吧”。
我说一句真心话,你的脸色就变一次,到了最后全桌人都不敢说话了,我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嚷嚷:“别停下,嘿,兄弟姐妹们,继续搞起!”
那天晚上你把我送回家,在的士里我很没有仪态地倒在你身上,其实我的意识还有一点儿清醒,之所以这么不要脸,纯粹是借酒装疯。
你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蹙眉,一声不吭。
到我家附近的时候,我鼓起勇气想要亲你一下,你没有说话,也没有应承,而是用力地推开我。
这一推,我所有的酒意都消失了,寒风吹过我的脸,我在须臾之间清醒过来了。
紧接着,我难堪得恨不得抽自己耳光。
你说:“心怡,你醉了。”
我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我怕一开口就会哭出声音来。
然后你的手机响了,简短而含糊的几句话之后,你急急忙忙地丢下我,拦了一辆的士就消失了。
你甚至没有跟我说一声圣诞快乐,你甚至没有跟我说一声再见。
『六』
到后来,你肯承认一句你始终还是放不下她,我也觉得足够了。
花再多的时间陪伴你,花再多的心思取悦你,都比不上一副美丽的皮囊。
你最后一次站在我面前,依然是白衣胜雪的王子模样,你反复地说着对不起,我反过来宽慰你:“有什么对不起的,我们是兄弟。”
那天之后,你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再看到你,是在报纸的新闻上,民生专栏,一个不起眼的小板块。
某男青年与其女友开车在环线上奔驰的时候,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争吵起来,拉扯之间撞上了护栏。女友没有系安全带,飞出车窗当场死亡,男青年被卡在车内,脑颅撞在挡风玻璃上大出血。救护车很快赶到现场。该男青年目前在中心医院住院治疗,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不知道是不是爱情的力量,那张小小的、颗粒粗糙的相片,竟然被我认出是你。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碰到圣诞那天晚上聚会的朋友之一,他跟我说,舒夏夏根本不是真心想跟你和好,她的心跟着有钱人跑了,那次找你,只是寂寞无聊拿你开涮。
可是你怎么就那么傻,为了一个这样的人,差点儿把自己的命都搭上。
我站在你的病床前,你的头包着雪白的纱布,脸上罩着氧气罩,看上去那么苍白脆弱。
我捂着嘴,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下来。
你的朋友拍拍我的肩膀,说:“他还没有醒,你在这里陪陪他。”
我陪了你三天,这三天中我什么也没干,就搬张凳子坐在床边看着你,你的眼睛、睫毛,你的嘴唇、鼻梁,你的胡楂,你的手。
你的一切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记忆当中。
第四天你终于醒过来,可是当时我不在,陪着你的是你父母和你的朋友。我考试完出来接到电话,他们兴奋地跟我说:“醒了醒了!”
我心急如焚地跑到医院去,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惊魂未定地站到你面前。
所有的人都在笑,大家都为你感到高兴。
我也为你感到高兴,我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
你的目光掠过众人看向我,片刻后,你问我:“你是?”
我呆呆地看着你,无法相信这一切,霎时之间,病房里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僵掉了。
医生向我们解释:“失忆症可分为心因性失忆症和解离性失忆症,主要是意识、记忆、身份或对环境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到破坏,因而对生活造成困扰,而这些症状却又无法以生理的因素来说明。”
最后他说:“伤者应该属于选择性失忆症,也就是说他的潜意识会选择性地消除过去一部分他不愿意想起的记忆。”
我蹲在病房外哭了好久,我怎么都想不通,我怎么就属于你选择要忘记的那个部分呢。
哭完之后,你的朋友出来,一脸同情地跟我说:“心怡,他也不记得舒夏夏了。”
我怔怔地、茫然失措地看着他,那一刻我明白了,也许你选择忘记的那个部分,叫做爱情。
过了很久很久,我擦掉眼泪,走进病房,你放下手里的画册,微笑着看着我,仿佛你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过我这个人。
我想起你问我的那个问题,现在我有答案了。
我依然喜欢你,像过去一样喜欢你。
我朝你笑:“邱致言,我是你的好朋友,我叫孙心怡。”
『七』
从你苏醒那一天开始,我们的故事翻开全新的篇章,我叮嘱所有的人,不要跟你提起真相。
就让我用知己的身份,陪伴你,温暖你,包涵你,慰藉你。
这是我所理解的爱情,它扎根在我心里,不需要你的回应。
只是每次你听到我的手机响起时,总会蹙着眉说好熟悉,看到你那个努力想要想起、却总是无能为力的样子,我的心脏就会微微绞痛。
我看着你恋爱,看着那些女孩子离开,看着你沉溺于网络游戏,看着你日复一日地生活。
这些点点滴滴,都是我的欢喜。
直到那天你喝多了,扳着我的脸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我?”所有的回忆穿堂而过,顷刻之间,我想起那个难堪的夜晚,你重重地推开我。
自始至终,你是不曾爱过我的吧。
既然如此,在你新生之后,我又何必再提。
所以,你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我明明有耳洞,为什么我明明喜欢那些漂亮的耳饰,却从来不戴。
我不要你想起那些残酷的过去,我要你只憧憬美好的未来。
只是,我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想起过去的你,我们共同谱写的、现在却由我一个人珍藏的回忆,每每想起,我还是会难过,还是会哭泣。
你曾经问我:“为什么你总是不谈恋爱?”
我看着黄昏的天空,仓促的飞鸟,一直没有说话。
我要怎么回答你?
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你,邱致言。
私语:
有一次我跟一个很符合我理想的男生聊天,我说,你这么帅,又多金,难得还不是纨绔子弟,要是你还认识你这样类型的人,就介绍给我呀。
我们没有在一起,对我来说既是个遗憾,也值得庆幸。
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在想,为什么我总是喜欢这同一个类型的人呢,难道我们终身寻觅的就是这一类人吗?
他们告诉我,世界上同类型的人有好几万个。
但是没有第二个你,你是唯一,世界上唯一的你。
善予,如果有一天,我们在路上遇到彼此,请你不要问我是否幸福。如果你那样做了,我想我努力憋着的眼泪就会在你面前用力地落下来。
我曾经对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我很幸福,那我一定是骗你的。
如果只能跟你相逢而不是厮守,我就不可能感觉到幸福。
纵然幸福是那么虚无的事情。可是,亲爱的,我仍然,那么那么希望,你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