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韵诗再次见到何雨晴的时候,何雨晴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尸。何雨晴在吞服大量安眠药之后以一副幸福的姿态死去。生前她买了两把轮椅。活蹦乱跳的她买轮椅本该引起她丈夫****凯的注意,但他太忙了,忙着赌钱,没注意到家里多了两把不同寻常的椅子,其实家里即使多了一个外星人他也不会注意到的。他每天只忙着干两件事情:一个是打牌,另一个是等待打牌。他没有工夫去注意老婆干什么,更没有心思去琢磨老婆想什么,这几个月来何雨晴从心灵到体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一点也没有发现。从他对牌的痴迷这点来说,他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心地单纯的人,一个心里只装着一样东西的人是单纯的。一天下午他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被别人赶下了牌桌,他急急忙忙回家取钱,看到了何雨晴含笑坐在轮椅里。另一个并排的轮椅里坐着一只男性布娃娃。****凯以为何雨晴童心大发,没有理睬,继续进卧室里取钱。揣好钱,他拍了拍装钱的口袋,类似策马奔腾的幸福感涌上心头。拉开门准备离去的一刹那,他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不安像黄昏的雾霭一样罩住他。他走到老婆跟前,喂了一声,“怎么啦你?一直傻笑。”何雨晴还是笑得春风满面,他咦了一声,伸出手指拂了一下她的头发,见她没有反应更惊诧了,以前只要他动她,她就会恼火地说“滚一边去”或“死一边去”,今天她竟然不叫他“滚”也不叫他“死”了,而是好脾气地满脸含笑地对他。他去碰那只布娃娃,它居然会说话,眨着修长的睫毛深情地说:“我爱你,永远永远爱你!”啊,布娃娃代表他吗?谈恋爱的时候,他无数次对雨晴说过这样的话。看来雨晴怀念过去了。突如其来的温柔感注入了他的心田,他张开双臂去抱雨晴,触到了冰淇淋般的冰凉感。
何韵诗不准别人把何雨晴从轮椅上抱下来,她看着何雨晴的笑脸,喃喃道:“傻妹子,你不是说要陪他看细水长流吗?你不是说等退休的时候拥着他在广场上跳舞吗?你不是还想跟他建立亲人一样的关系无话不谈吗?你为什么不等了呢?为什么这么性急地要和他坐在轮椅里慢慢地摇?”何韵诗的眼泪像森林里的溪水一样纵纵横横地流满脸颊。
****凯听了何韵诗的话,大放悲声,“她真的说过这些话吗?她说过要陪我看细水长流吗?说过要和我一起搂着跳舞吗?雨晴啊雨晴,我对不起你啊!我****凯不是人,我没有好好地疼过你啊!都怪我管不住自己的手指头。”他盯着自己的手指头,突然钻进厨房里要用菜刀剁了它们!被众人拦下。
何雨晴被推进了火化炉,连同一起烧掉的还有轮椅和布娃娃。****凯哭成了泪人,他对布娃娃说:“你暂且替我陪着雨晴,好好和她说说话,她是害怕寂寞的女人,在她生前我让她寂寞太久了!”他的眼泪又滔滔滚滚地流出来。
何韵诗一直看着殡仪馆四周,她觉得应该有一双痛苦的眼睛出现在这个场合。在何雨晴的手机里,存留有上百条短信,有的发出,有的未发出,最后的几条短信内容完全一样:花儿都谢了!花儿都谢了!花儿都谢了!
料理完何雨晴的丧事后,何韵诗拨通了那个电话,说到底他和何雨晴的死是有关系的。
“是你?怎么会是你?”何韵诗惊呼。
高楠坐在办公椅里没有起身,这是他自己的办公室,他的面前竖着一排文件夹。
“没想到朝三暮四的姐姐会有这样一个痴情的妹妹!”高楠劈头说道,他的语气让何韵诗全身发冷。
“你在报复我吗?”何韵诗凄怆地问。对于眼前这个唯一伤害过的男人她一直心存负罪感。
高楠从鼻腔里发出两声短促的笑,“哼哼,看来你还是个追求浪漫的女人!一点都没有变,我毫不怀疑你即使到了九十岁依然是这样。可是,世界在变,男人在变。”他慢慢旋转着手里的签字笔,慢条斯理地继续说,“如果是报复你,就证明我还爱着你,因为恨是爱最好的证明。你认为有这可能吗?你看看你都老成了什么样子!还能有男人为你至死不渝吗?连你自己的丈夫都在精神上背叛了你,还指望别的男人依旧爱着你?”
何韵诗打断他的话:“我今天是来跟你谈我妹妹的事情,请你不要走题。”
“你妹妹是个固执的傻女人,碰到这样的女人算我倒霉。”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沓钱,“拿去吧,算是我对她那个赌鬼丈夫的一点补偿。”
“你就忍心这样侮辱一个为你而死的女人?”何韵诗声音发颤。
高楠站起来,走到何韵诗面前,盯着何的眼睛说道:“这样说是不公平的,何教授,男人和女人之间哪有什么侮辱和欺骗?游戏!一切都是游戏!只不过一对一的游戏容易迷惑人,把假的做得跟真的一样,哼,我是不会再去做这种伪浪漫游戏了。”
“你该能看出雨晴不是个逢场作戏的人,为何还要去招惹她?”何韵诗悲愤地问道。
“如果我说真话你一定会很得意吧?之所以看上她,是因为她眉宇间有几分像你,不过这和爱没有关系,你不要想多了。”停了一下,高楠转过身,背对着何韵诗说:“你妹妹死了,我也后悔,但真的不能怪我,女人如菜肴,我凭什么只吃她一道菜?另外我还想告诉你为什么官员们情人众多,因为这是证明自己出色的最好方式。你以为当官是件很惬意的活吗?NO,当官本身一点意思都没有,它的意思来自于下属的谄媚敬畏和女人的爱慕崇拜。看着那些同为雄性的人种在我面前战战兢兢,看着那些年轻的女人心甘情愿地匍匐在我的脚下宽衣解带,我的心里就会涌上无比豪壮之感。”
等他说完转过身子,发现室内只有他一个人,何韵诗已经走了。
当晚,何韵诗打了一个电话给赵世杰,“把那个人的诗都烧了吧,那个写诗的人已经死掉了,只剩下了一个俗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