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真情与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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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五十年青春(5)

受伤的原由来自我在旷野上的奔跑。发亮的矿野,永属于梦中的芬芳。童年的芳草地上,撒下了我最初浪漫的时光。我喜欢奔跑,我还喜欢在奔跑中捕捉野物,比如捉野兔子。放学后,我背着背篓到野地里挑菜,当时我家养着十几只小白兔儿。兔子能够卖钱,维持我上学的费用。黄昏的时候,我的背篓里已经装满了苣菜,准备回家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两只野兔子从我身边跑过。我,!下背篓,急忙奔跑着追过去,就要捉到兔子的一刹那间,我突然被脚下的玉米茬子给绊倒了,右腿被茬头扎出了一个小洞,鲜血簌簌地淌出来。我一屁股跌在地上,抱着疼痛的双腿,看见野兔在不远处得意地看着我。野兔竖着耳朵,瞪着红红的眼睛,眼神里似乎有一股轻蔑的光。我心里有了一种被嘲弄的感觉,嗖地站立起来,抓—把泥土,将流血的伤口堵上,拼命地去追赶野兔。

野兔看见我追来,也很精鬼地跑着,一跳一跳的。我瘸着腿奔跑,眼看兔子就要跳越水沟了,我急中生智,将手里挑菜的镰刀扔出去,镰刀把儿竟然砸在野兔的头部,野兔一头栽倒在地。我终于捉到野兔了,提笤野兔,心爭很是有一番得意。后来,母亲告诉我,你是1963年牛人,本人是属兔子的,对野兔和家兔都要友好,不然要遭报应的。我笑着对母亲说,您这是迷信,打兔子与我厲兔有什么关系呢?母亲叹口气,摇了摇头。野兔还是被母亲用锅煮了,也被我们吃掉了。没几天,母亲的预料果然给应验了,我的伤口被肮脏的泥土感染,红肿,慢慢就化脓了。伤腿很疼,我已经不能走路上学了。

村医给我的伤口进行上药、包扎,最初几天,是母亲背着我到村东的学校里去。五天后,伤口恶化,我已经不能正常听课了。我只好呆在家里,专心养伤。养伤的时候,没人给家兔挑菜了,母亲白天要到地里上工,下工时再挑些菜回来。一天午后,母亲上工走了,一只家兔跳到我的床上来了,它支楞着小脑袋,静静地看着我,我爬了几下,侵侵将家兔拢在怀里,觉得人与动物是能友好相处的。兔子跟我玩着,使我在最寂寞的时光里有了新的情趣,我后悔自己的行为,心中暗暗想着,以后不再伤害野兔了,也不吃兔肉了,长大后我一直不吃兔肉。

这箅一个收获,更大的收获是我变得坚强了。受伤的最初几天,我的情绪很低落,母亲看出我的心情,就告诉了学校老师,老师就带着同学来看我。同学小五还举着刚剐出锕的玉米棒子给我吃。同学们的一个微笑,一个鼓鋒的眼神,都使我难忘。老师给我讲了一个道理,人是不能怕挫折的,最美好的事物往往藏在挫折的尖刺中,而那些垂手可得的事,大都是平凡无味的。你捉到了野兔,受了点伤,可你有了收获。这个收获对你是不是很有意义呢?我静静地听着老师的话,感悟里面的道理。老师还对我说,病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的屈服。你要坚强起来,就会走进一个新的境界。他还讲了一个传说,传说遥远的天际上生长着一棵生命树,树上长着一种金苹果。要想获取它,霈要经历千辛万苦,甚至是生命的代价。只有不畏艰险的人,才有町能最后得到它,得到它的过程,就是克眼困难的过程。

老师和同学们走后,我静静地回味着。困难未必都是坏事情,困难面前走下坡路,是懦夫,困难面前寻找解决它的办法,就多了一个成熟的经验和战胜困难的能力。以后再碰了困难,窃己就有一个良好的心态,有一个坚强的对策。我想到这些,就自己扶着墙壁,走到后院,用刀砍下一根树杈,作为我的拐杖。母亲回家看我用小刀刮着树皮,问我干什么,我坚定地回答:“我要拄着拐杖上学!”母亲欣慰地笑了,母亲还用布条将拐杖的一头缠好。

这个早晨,我背着书包,拄着拐杖上学去了。我的身子是摇晃的,可我的心是沉稳的、坚定的。母亲看着我的背影,久久地注视着,我回头看了看母亲的笑脸,也笑了一下,继续朝前走去。腿的疼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遮盖了,我咬着牙,流着汗,走得很有劲势,走得很有朝气。

在我们的心园中种植坚强之树吧,虽然它的根是苦的,但果实是甜蜜的。

花季里的畅想

春天,煤河两岸的花开了,我的童年也像这春天的花季。花季是人生中最富于畅想的季节。

小学毕业那年,我的家从谷庄子搬到了唐坊小镇。小镇有一条小河,叫煤河,也叫人面河。人面,就是说河水的淸澈,能够照见自己的脸面。其实,这是一条运煤的河,淸朝洋务运动时期,开滦煤矿的煤,要用铁路运到丰南县城的河头镇,再经过煤河运到塘沽口岸出国。后来煤河岸边修了铁路,煤河就不运煤了,成为一条自由的河,河里有很多的鱼,夏天,我经常跳到里面游泳。春天的花季里,河开了,大雁飞回来,我和小伙伴到人面河旁照自己的脸。我的小脸很黑,还沾着泥巴,我弯下腰,用水洗冼,然后就坐在河岸旁进行一番畅想。所谓畅想就是用心想事情,还有点浪漫的幻想。我幻想自己变成一条小船,到很远的地方,听说它的尽头就是大海。

大海是什么样的呢?大海上的轮船是什么样的呢?记得这是我当时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也许就是因为我对大海的向往,才使我后来在海边的渔村挂职,当副村长,体验渔民的生活,创作出我的“雪莲湾”风情系列小说。当时,我观察桃花,看着桃花映在水中的景象,飘飘的,悠悠的,我的脸就映在花丛里了。本应该是女孩喜欢,特别是水中的花,可我也鎢偏喜欢花。蝴蝶梦幻般地在花丛中飞舞着,简直就像一个奇妙的世界。

春雨在煤河岸飘洒着,有的花瓣含着水珠。我打着油伞,走在河畔的小路上,想着,我什么时候长大呢?长大后能干些什么呢?我感到长大是那么的遥远。我猜想自己是永远也长不大的,或许是长大了也还是那样天真。我走着,陷人等待,漫长的等待。雨水毫无倦意地嘀嗒着,打响我的雨伞,就像一首歌。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男孩漫无目的地走在雨中,河岸的花丛是一个漫长的隧道,四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触摸,只有桃树陪伴着我。

其实,人和树都一样。桃树在它的花季里,是得意的,可它也有长大的时候,长到它的枝叶上不能开花的时候,树是不是很悲哀呢?桃树不开花,也就等于不结果了,那样它的生命也就完结了。任何的生命都有它成长的快乐和创痛,这个过程仿佛就像种子,生根、发芽和结果。这个过程避免不了要有伤感,要有四季的等待,要有拼搏的艰辛。想了这么多,是不是有点少年老成呢?三毛说:“人类往往少年老成,青年迷茫,中年喜欢将别人的成就与自己相比较。”别人比自己差了,自己有分得意,别人比自己高了,自己就会有几分失落。我现在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我在这个年纪,真是个胡思乱想的孩子。或许叫畅想的勇气,勇气是很可贵的。想的勇气是没有形状的,没有声音的,所以它才可责,如果人失去了想象的勇气,再有智慧和仁爱也是枉然的。我想,畅想也是一种少年的生活方式。花季里没畅想,长大后,面对生存的压力,畅想的翅膀就飞舞不起来了。

当时我刚刚搬到小镇,住在一个叫董树来的家里。这是我家租的房子,我家的新房还没建造起来。董家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男孩像女孩性格,女孩则像个假小子,爱打爱闹的。我与这个男孩能够玩到一起,因为他也是个喜欢畅想的孩子。我看见他肌在窗台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桃树和细雨,连一只鸟落在房顶上,他都能听到。他总是这样,我喊他,他也不动,我不能打断他的思路。我只有暗暗猜想,他究竟在想什么呢?他与我畅想的问题一样吗?孤独的少年可以从畅想里得到温暖,也可以从自己对未来越来越淸晰的认识中得到温暖。我自己与自己进行无数次的对话,少年的我与成年的我,肯定的我与否定的我,高兴的我与痛苦的我,灵活的我与木讷的我,不断战胜自己,締造着自己的性格。

后来我与房东这个富于畅想的小男孩有了交流的对话。我问他,你为什么不爱笑?他说,笑没意思。我想,他是怕暴露他的满口豁牙子吧?然后我就问他,那天在雨中,你想什么呢?他没笑,淡淡地回答说他什么也没想。我说,没想就是想了。然后他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说他在雨中有个幻觉,说自己变成了胡蝶,飞呀飞,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笑了,他畅想得很浪漫。

我和他一样,是一个喜欢畅想的男孩。在畅想中,我们没有一处看不见的东西。可以上天,也可以入地。畅想是少年时期无法躲避的事情,是我们成长过程中的一部分。假如对畅想运用得当,我们还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童话作家。它对自己本身的功能是,融化自己胸中的郁积,可以照亮人生其余的旅途。一段痛快的畅想过后,我们可以更加聪明,可以更加机智,可以更加活跃。当然也可能更加失望和孤僻,这是少数行为。所以,我想不要让所有的畅想左右自己。当然不要把所有的畅想都去付诸实施,那是徒劳的。畅想让我得知,生活多么不可预测,又是多么奇妙。少年的生活就像花季,花季也同自己的季节一样,春夏秋冬,花开花落,有阴有晴,是我们生活中的一环。不,把促使我们寂寞的罪过都归于没有好的畅想,没有畅想,还要吃得好,睡得香。要使自己得到鼓励,因为谁也不会永远拥有奇妙的畅想。怛有一点畅想就够了,因为没有它,少年生活是不完整的。

今天我回故乡,走在煤河岸边,当年的畅想没有,怎么使劲回忆,都是残缺的,永远不如当年美好,不如当年激动人心。我想少年时期的畅想对人生只有一次。小朋友,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