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甲把老马领到自己的老宅院,然后从美容厅领来一个肥胖的鸡。老马见到那个女人,双腿打颤竟没了章程。胖女人是外地人,她横嘴歪脸地盯了老马一会儿,抓着王六甲的脖子咬耳朵。老马听出来了,女人是嫌弃老马太老要多加一些钱。王六甲嘴里含混地支吾着,将胖女人往老马身上一推,就笑嘻嘻地走了。王六甲走后,老马就更加恐慌,他勾头坐着,不说一句话。胖女人焦急地凑过来,丰满的臀部在老马眼前大幅度地扭动,双手已经伸进老马的脖领里。老马挪开他的手,看了看房子,冒汗了,喘着粗气说:“这儿稳吗?”胖女人不知他说的稳是啥意思,淡淡地说:“老头儿,快点吧,别磨磨蹭蹭的啦!”老马又问了一句,胖女人才听明白了,故意吓唬他说:“不稳,只不定啥时候就来瞀察捉奸!”老马完全被她吓退了。他想走掉,胖女人却对他不依不饶,不干也要给钱。老马僵在那里,心里着实埋怨着王六甲。过了一会儿,老马就想起了什么,跟胖女人商量去另外一个地方。胖女人大咧咧地说:“只要给钱,哪儿我都敢去!”
老马把胖女人带到了医院的“工作室”。不知为什么,老马不把她往自己住的小屋里带,而是直接去了停尸间。也许是他觉得这儿最安全吧?胖女人想问一问老马,抬头时,借着灯亮看见“老马工作室”几个字,就放心落胆地进去了。恰巧没有死人,剩下的那个老太太,下午刚刚被家人拉到火化了去了,眼下正是老马上作宰最轻闲的时辰。
老马让女人躺在死人躺过的地方,女人就听话地躺上去了。
老马让女人脱去衣裳,女人麻利地脱掉裤子,恳求留下自己的上衣,还满口埋怨说这地方太阴气,太潮湿。她边说边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掏出避孕套和卫生纸。老马又看见白软的一闭了,喉咙里热热的。老马弯着腰,只顾揉搓着女人温润光滑的白腿,揉过来揉过去,把女人揉烦了。女人忽地坐起来,瞪着老马喊:“你快点吧,这又不是澡堂子!”老马被女人骂醒了,咬了咬牙,吃力地爬了上去。悠在胖女人的身上,老马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工作室昏暗的灯光下,老马看见女人的嘴角分明挂着一丝嘲弄。女人的表情激怒了他,他用尽全身的气力喊着:
“整死你!整死你!整死你!”
第二天早上,疲惫的老马第一回起晚了。太阳出来,老马才被王六甲软软的声音喊醒。王六甲朝老马笑着:“老马,你真行啊,竟敢把鸡弄到这里来?”老马张着哈欠,收拾着床被。王六甲又问:“昨夜里舒服吧?”老马不好意思地咧咧嘴:“我说六甲兄弟啊,就这一回,下不为例啊!”王六甲说:“你个老家伙,别得便宜卖乖啊,下一回,下一回你会上赶着求我的:老马大张着嘴巴,认真地说:“六甲啊,这一回,就花去二百块钱,我半个月的工资啊!不吃不喝啦?”王六甲说:“你不还有侍弄死人得的小费嘛!”老马泡好一碗方便面吃着,嘟嚷着:“我二儿子要买摩托,前天又找我要钱呢!钱难挣,可好花啊!二百块钱得买多少方便面啊?”王六甲拍着老马的脑袋说:“你啊,这是怎么比呢?各有各的味儿嘛!”老马懒懶地剔着黄牙,眨着眼睛问:“六甲,你说,是吃肉好啊,还是跟女人睡觉好?”王六甲想了想说:“跟女人睡觉好!”老马笑了:“没成色的货!”王六甲笑着,腰间的呼机响起来,就扭头跑。
老马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前的板凳上,望着王六甲的背影,嘿嘿地笑了。他不再心疼昨天花在胖女人身上的钱。花了钱,还开了荤呢,谁家锅底没点黑呢?老马心安理得地想。医院里行人匆忙,没有人留意他,更没有人猜测他的思绪。热面粉似的阳光,铺在他的老脸上,他闭上眼睛,一副安样的面容。
过了半个月,老马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胖女人被公安局抓住了,交待出王六甲等十几个嫖客。王六甲被罚了一千块钱。老马整日里像是丢了魂,竖起耳朵打听消息。奇怪的是,一个礼拜过去了,公安局的人并没有来罚他的款。王六甲从公安局回来就告诉他,那个臭女人把老马也供出来了。老马更是怕得不行,名声到是次要的,老马上哪去找五千块钱啊?老马过去搓澡挣的钱,都被二儿子拿去买摩托车了。他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没一处舒服的地方。
这些天,死人明显少了,老马工作室显得冷冷淸清。要是死人多一些,老马还能多挣上一点钱。老马整日坐在门前的板凳上看动静,就怕听见警车叫,连医院的救护车的笛声,都能让他冒出冷汗来。老马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听王六甲的,快活那么一下子,落个窟窿,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有个到医院看病的蒈察从老马身边走过,老马以为朝他来了,就上前陪笑问:“同志,你找我吗?”警察看了一眼脏乎乎的老马问:“你是谁?”老马哆嚷着说:“我是老马啊!”警察明白了什么,黑了脸骂:“你是看太平间的老马,滚!”老马乖乖地躲了。
从这之后,老马就不再看警察了。老马走路有些囅,看东西有点眼花缭乱。他不知道公安局的人在跟他玩什么鬼把戏?难道他们是放长线,钓大鱼?老马心里没底的时候,就跟王六甲讨教。王六甲也觉得很怪,分析说:“我可是听说,晚罚的,要罚一万块。他们是不是把你列入一万的行列里啦?”老马的腿轰二声瘫软了。他求王六甲求人到公安局给打听打听,说说情。尽管王六甲答应了,可老马心里已经把欠债划定到一万块了。得挣上一万块钱,心里才踏实。
“造孽啊!”半夜里,老马躺在床上叹气,翻身,翻身,再叹气。白天的时候,老马瞪眼睛等待死人。只有死人的时候,他的眼神才是亮的。听见哭声,老马就穿上工作服,准备好东西,把死人背下来,就开始了紧张的擦洗和美容。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即使一天不欷着,也不觉得疲倦。他自己骂着自己:“你个老东西,成了精啦?”说成精还就是成精了。医院没死人的时候,老马也觉得像是死了人,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像是“蟛”一声倒地。然后被他瘦瘦的身子背到工作室,好一阵忙啊。又是几天没死人了,老马心里从没有过的恐慌。那天夜里,老马梦见那个胖女人死了,被他背回工作室,老马照样给她擦洗着身子。他边擦边问她:“****养的,你供出了我老马,我老马也不跟你这贱货一般见识。”胖女人躺着不动,也不跟他说话。老马又说:“这回轮我老马挣你的钱啦!哈哈哈——”他没完没了地擦着,胖女人的双腿越来越硬,像木棒一样。
第二天天亮,老马来到工作室,看见一张停尸床上的人造革,被什么东西挂玻了,露出白白的海绵。这正是他跟胖女人干事的那张床。老马一拍脑门儿,明白了。
没有死人的日子里,老马想干点别的。那天终于来了机会,城里一个有名的黑道老板死了。老板是开烟花鞭炮了的,鞭炮爆炸死的。老板的葬礼要按当地风俗来办,送葬的路上,每过一座桥,就要燃放一个坐地炮,以安死者的魂魄。放坐地炮是很危险的,要人用手拿着。谁敢拿?老马自报奋勇地接了这个险差。干完后,家厲要给老马七百块钱。七百块钱,得擦多少死尸哩?老马哆哆嗦嗦地抱着坐地炮,踏上了征程。老马放炮是有经验的,前两座桥都没事,到了最后一座桥上,老马刚刚点燃坐地炮,就觉得右眼皮突突跳荡。
“嘭”地一声巨晌,老马的右胳膊就跟着飞了。养到了臢月初八,老马才出皖回家。老马工作室的活箅是干到头了,没了一条胳膊,澡堂子也回不去了,儿子和儿媳来接他回家过年。走到老马工作室门前,风从脸上刮过去,心里一阵冰凉。这时正赶上王六申也来看他。老马和王六甲軔工作室走去,看着那块牌子,感到一股垂死的气息。他眼眶子一抖,眼泪还是流了下来。老马看了看儿子儿總没过来,就对王六甲说:“王六甲,你把那块牌子给我摘下来了王六甲笑笑说:“老马工作室,留着吧!”老马昧着胸骂:“摘!留着败兴!”王六甲说:“老马你错了,实话告诉你粑,你知道公安局为啥没罚你吗?”“为啥?”老马咬着紫色的嘴唇。王六甲说:“就因这块牌子。”老马惶惑地盯着他的脸。
王六甲说:“寒个胖女人把你交待了,可她如实供出老马工作室,人家公安就木信了,还骂胖女人不老实。”老马呆呆地望天,目光直硬了。过了一会儿,老马目光辗转到“老马工作室”的牌子上,缓缓抬起那只单臂,拽下牌子,扔在脚下,狠狠踏了
两脚,摇摇晃晃地走了,他再也不想给生命带来什么剌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