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涵轻轻推开病房的门。
韩进没有跟着进去，他知道，她现在一定不想见到他，退到楼下去抽烟，胸口憋闷得厉害，单手从衣袋里掏出烟，叼出来一根，摸口袋，没有打火机。
“韩总。”何铭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咔”的一下，打燃火机，递过来。
韩进凑近些，点燃烟，重重吸了一口，沉沉烟雾溢出。
“蓝汐雅怎么样？”淡淡开口。
“医生刚给她注射了镇静剂，这会睡着了。”何铭脸色凝重看着他，“老爷子怎么样？”
韩进又重重吸了口烟，喉间灼痛，被呛得连连咳嗽。
何铭靠近。
他抬手，示意没事。
“已经没什么大碍。”声音有一丝沙哑。
何铭深皱眉，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江小姐这个时候来，您真的，放心吗？”
韩进沉默，指间的烟，红光一会儿深，一会儿浅，烟灰落在他西装上都没发现。
“你想说什么？”
何铭微低了低头，“其实我早就猜到这件事……跟她有关，我想，您一开始也猜到了，为什么……。”
“这不是你该问的！”韩进断然打断他的话，吸进的一口烟，喉咙似乎烧着，一直烧到心口，很难受，他手下用力就掐断了指尖的烟，滚烫的烟头，落进他手心，他相信，痛和痛是可以抵消的。
“韩总！”何铭大惊，慌忙去拿水来。
韩进缓缓撑开手掌，掌心已然烫伤。
“没事！”他抬眸，看着何铭，“谁也不准动她，不管她会怎么对我，明白吗！还有，蓝汐雅要尽快送走！”
何铭皱着眉抿了抿唇。
“是。”
“你去安排吧。”韩进说完就上楼。
何铭无奈叹息。
病房里，林雅芝看见江若涵有点儿惊讶，“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她进去，看着韩世勋躺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毫无意识愁云深锁的眉像繁生高耸的山岭上的灌木丛，山顶上盖满了针一般的北国寒霜，只一夜的时间，韩爸爸似乎苍老了许多。
江若涵说不出的难受，却不能表现出来。
“韩叔叔，还好吗？”声音很轻。
林雅芝拉着她到病床边坐下，“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了，只是需要好生调养，不能再受刺激了。”
江若涵低了低头，鼻子酸得厉害，微微调整了下情绪。
“我，想在这里等韩叔叔醒过来，可以吗？”
林雅芝握着她的手，“你真有心。”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叹口气，“是阿进不懂得珍惜，是我们韩家没福气。”
江若涵心里更难受了，她觉得自己好虚伪，好可耻，捅刀子的是她，现在来这里表好心的又是她。
“其实，其实我……。”差一点儿就要说出口了，突然想起韩进的话，“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她明白他的意思，现在这个时候，她坦白无疑是在老人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尽管这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她所愿，但伤害的的确确已经造成了，再多的辩白也没用。
林雅芝看着她，“其实，之前你那么坚决要和阿进离婚，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
江若涵脸色恢复平静，再来谈这件事，有种千帆过尽的感觉。
“是，也不全是。幸福的婚姻需要爱情，只有一方付出，比两个无爱的人结合更加可悲，不爱至少可以过得洒脱，婚姻也就只是一种形势。蓝汐雅只是让我明白，我的婚姻有多么无望而失败，所以，我选择离婚。”
林雅芝叹了口气，“其实，十对夫妻有九对会遇到小三这种事，当然，我并不是要为阿进开脱。但凡有点家势，有点地位的，就算那个男人不花，也会有女人前赴后继扑上来，没发生什么事也会想方设法的弄出点绯闻，其实我看得出，阿进不想离婚，他同意跟你离这个婚是非常后悔的，你们，还有没有可能？”
若不是这种情境下，江若涵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可此时，而对林雅芝期盼的目光，她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咳~”幸好，韩世勋在这个时候醒了。
“老头子。”林雅芝一下心思全在他身上了。
江若涵也赶上前，“韩叔叔。”
韩世勋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去叫医生来。”江若涵刚打开门，韩进已经叫来医生。
“爸爸怎么样？”他问她。
“已经醒了，让医生进去看看。”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两第一次这么平静的对话。
医生进去，给韩世勋检查了一下。
“嗯，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韩老刚醒过来，意识也很清醒，就是语言方面可能会有点儿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林雅芝紧张问。
“可能，会有点口吃。”
江若涵心揪紧。
韩进拍拍伤心的母亲，“人没事就好，口吃可以通过锻炼恢复，是不是医生？”
“是是，其实只要家属有耐心，这不是大问题。”
听医生这个么说，江若涵也稍稍宽慰了一点。
“好了，病人刚醒，你们不能让他太劳神，还是要让病人多休息，静养。”
“好的，谢谢医生。”韩进送医生出去。
林雅芝松了口气，“若涵啊，天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嗯，我，明天再来。”
林雅芝点头，看见韩进进来。
“阿进，你送若涵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江若涵拒绝。
“不行，天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阿进！”林雅芝坚持。
江若涵也不好拒绝，跟着韩进出去。
两一前一个下楼，月，投下极清浅的银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两人像一条平行线，无限的延伸却永远再没交点。
韩进打开副驾驶座的门，江若涵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去。
车启动。
两人都没有说话，从之前的针锋相对到现在的平静，她还没适应，眼睛看向窗外。
十字路口，红灯。
韩进停下车，她还看着窗外，他不着痕迹看了她一眼，红灯淡淡的光铺薄在她脸上，有种瑰丽的色彩。
她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眸，他赶紧收回目光，盯着红绿灯。
“过了这个路口，放我下去。”她冷冷开口。
韩进有点儿无奈，这样的平静在他们之间也成了奢侈。
灯变绿，他重新启动车，刚过那个路口。
“停车！”江若涵开口。
他靠边停下车。
江若涵抬手就开门。
“妈妈跟你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他抢在她下车之前开口。
江若涵打开车门，“那是我自己的事。”说完就下车，头也不回。
韩进看着她渐渐没入黑暗的身影，有些颓然的靠进座椅，自嘲笑，明知会是冷言冷语，还是忍不住开口，明知她不会感谢他，他还是缓缓启动车，默默的跟在她身后，虽然前面只有一点路她就到家，他还是想看着她安全进去。
江家院门口，停着一辆车，男人斜靠着车身，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看那姿式，已经在这里等很久了。
江若涵远远看着怔了一下，走近一点，“少城哥？”
陆少城看见她回来，欣喜过来，“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儿了，电话也打不通，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我……。”江若涵退了一步，“我的手机掉了，你怎么在这儿，有事吗？”
“我已经把江妈妈接出来了，找了你一天。”
“真的！”江若涵眼睛里一下有了光彩。
陆少城抬手看了眼表，“这个点，应该是睡了，要不，我明天再带你过去。”
“不，我现在就要过去！”江若涵深蹙眉，“妈妈一个人，可以吗？”
“不是一个人，我安排了特别护理师，她以后就专门照顾江妈妈。”
“那你马上带我过去！”江若涵很心急，她已经有很多日子没见妈妈了，每次只能远远看一眼。
“上车。”陆少城打开车门。
韩进的车停在暗处，他们没发现他，鬼使神差的，他跟在他们车后面，说好放她自由，可真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他还是无法转身走开。
陆少城的车在一座有些年岁的院子前停下，那是他们小时候住的大院，陆少城也真的是有心，花重金买了回来，不然，江妈妈也不会跟他出来。
韩进看着两人下车进去，看着院子里的灯亮起，他坐在车里，像个傻瓜一样，他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也许是等陆少城什么时候走。
等了很久很久，院子里的灯灭了，陆少城却没有出来。
他坐在车里，盯着那院门，坐了一整晚，陆少城没有出来，隐约感觉到心口部位有点疼，渐渐的感觉越来越疼，像被钝刀切入，缓慢而深切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