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它反映出人世间的动荡和沧桑变化留给人们的深刻印象。在改革开放之前近30年的时间里是逐步升级的性禁锢。当时“顺天理,灭人欲”的提出,使原儒学说中的仁义和人情味荡然无存,改革开放前对孔子的再度批判进一步毁灭了汉文化中的精华。自此以后,性禁锢的严峻和冷酷更是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这给整个中国带来的灾难决不仅仅是波及一代、两代人的问题。在改革开放的30年里,性教育从打破坚冰开始艰难起步,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性教育发展之路可谓荆棘遍地,坎坷不平。算下来自己从事性学研究、性教育和性医学临床工作也整整30年了,回头看来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不断取得新的进展,但个中的酸甜苦辣却是每个很早积极投身这项工作的人都有的体会,而且我们至今也还在遭遇不少无奈。1982年和1983年在英国进修期间,真让我大开眼界,原来人们的性生活可以如此丰富多彩,如此和谐畅美,想想国内长期性禁锢导致性愚味的落后状况,确实感到有必要推动国内的性教育,若能从这些方面提高人民生活素质和质量不也是一件大好事吗?何乐而不为呢?因为这并不难做到,也不需要国家拿什么投资和创造过分奢侈的物质条件,只要转转脑筋,更新一下观念即可。何况这些问题与我原来的专业计划生育密切相关。我的目标是尽可能通过我们的努力使国人也能见到国外性研究的最新研究成果,并从中受益。何况我们的老祖宗们对性学的研究是很深入的,西方性学家都声称他们从古代中国的性文化中汲取了不少营养(他们几乎言必称“阴阳”)。所以改善性生活质量也不一定是学外国,祖国性文化遗产中的宝贵知识也是取之不竭的。当然要像播种机那样把性科学的种子播撒在祖国大地上,再让其鲜花盛开并且能果实累累,就必须有披荆斩棘的极大勇气,不畏艰难险阻去克服重重障碍,并承担常人所难以承受的压力;也必须脚踏实地进行辛勤耕耘,并能耐得住寂寞与枯燥、繁杂,有时甚至是简单的重复劳动;当然还必须排除个人私念,不计名利,取于讲真话,勇于坚持真理,不阿谀奉承,敢于藐视那些不学无术但又随时挥舞手中大棒总想棒杀他人的学阀和野心家,能够勇敢地捍卫性科学的基本原则。
从事性学研究和性教育工作确实是需要勇气的,因为你可能面对种种偏见、误解甚至不公正待遇,但我欣赏这样的话:“任凭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只要我们自己能注意师德医德,注意修身养性,首先做个诚实、勤奋、乐于助人的好教师好医生,能够想学生和患者之所想,急学生和患者之所急,那么一切困难和挫折都是可以克服的。只要想到社会对性科学和性教育的迫切需求,我们也就释然了,这也是我们奋力拼搏百折不挠的动力,愿将自己所学所知全部奉献给一切需要得到生殖健康和性健康服务的人们。
如果我们打一个不一定合适的比方,可以把所谓的“性”看作是一种生物学本能,但人类的“性”却不仅仅是一种生物学本能,每个人就像是一辆漂亮的跑车,能以不同的方式、速度,奔驰在不同的性道路上。当然,其主流是极为相似的,但世界也像一个多民族的国家,还存在若干“少数民族”,比如终身禁欲、不寻常的性活动(性变态)、不同的性取向,乃至人们具有的不同功能状态和不同热情。驾车的“司机”便是每个人的大脑,“司机”将受他们所成长的文化、民族、社会、心理、历史环境等多方面因素的培养和影响;当然,“司机”如何操纵方向盘还会更多地受其先天遗传的性别、性腺发育和性分化等生物学基础的影响。正因为这样,世界才会丰富多彩,五彩斑斓。
至今性教育仍存在不少阻力,性文明建设仍存在许多问题,形势是严峻的,因此必须有一批敢于向旧观念和旧势力挑战的人鼓起勇气不断努力。目前存在的许多性困惑和不文明状况恰恰是缺乏性教育所致,其中包括在性教育中不敢讲真话,不敢讲真理,不让人们了解性的真相和方方面面的知识,却要求他们对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这是不对的。既然他们得不到他们所需要的一切信息,既然没人能向他们解释所遇到、听到的各种问题,那么他们当然会想方设法去获得这些知识,因此,“地摊文学”,色情网站便有了市场,屡禁不止。性教育的阵地我们不去占领,“剥削阶级”的一切“腐朽势力”便要占领,这就造成讲“正统”性教育(即回避事实,板起面孔训人)不受欢迎,而色情市场却不断扩大的尴尬局面。例如前不久,媒体就大学生要不要签守贞誓约的问题展开了激烈争论。“守贞”实际上是两千年封建男权社会残留下来的谬论,完全是针对和约束女人的,反映的是男女不同的双重性价值观念。一方面,封建礼教的鼓吹者如历代统治者、推崇程朱理学的士大夫、族长们,骨子里都是荒淫无耻的,却要假扮清高,推崇守贞和禁欲;另一方面又大谈“色是刮骨钢刀”,“房中之事,能杀人,能生人,故知能用者,可以养生,不能用者,立可致死”恐吓老百姓。历史往往是那么惊人的相似,近年来我们的性教育刚刚从禁锢几十的坚冰里破冰而出,却又很快人为地“营造”了性恐吓(铺天盖地的广告)的火坑,害得多少缺乏知识和自信的青年人不由自主地往里跳,所以性健康教育任重而道远呀!而所谓“婚前守贞”培训课程显然是这种打着所谓科学旗号的性恐吓宣传,而不是什么真正的性健康教育,无非是拿坚决反对和歧视同性恋的美国右翼团体的钱,替主子进行说教,企图用西方的所谓禁欲教育的价值观念影响我们的青年人,而这种教育即使在美国也是完全失败的。那些右翼西方人的意识形态在这次奥运圣火传递过程中的丑恶表演,无疑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上了一堂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课。
前言他们往往混淆了许多概念:好像守得住处女膜的女人才是好女人,否则便是坏女人;极端地宣传婚前性行为会对生活造成多少伤害,而且婚姻肯定不幸福,婚前性行为就是不贞就是淫荡与性乱,就会带来艾滋病,就会让人得肿瘤与癌症。这么显而易见的荒谬理论,竟然可以在很想进入世界一流大学的中国大学里登上大雅之堂,一位博友说得好:“可见性健康教育在中国做得有多么的失败。守贞禁欲是堵,性健康教育是疏,疏堵之法,谁对谁错,上古时代的大禹便知道,现在我们还要拿来讨论么?”
从事性学研究就要敢于移风易俗,敢于批判过去,韩少功认为知识分子的使命就是批判,知识分子无论在什么时代,什么地点,都应该站在俗世的对立面上,按最高的标准来评价社会,应该给社会提供一些最高的原则。张颐武则认为知识分子对社会既有认同,又有反抗、批判,而且这种批判是以对人们的关切而不是以仇恨为基础的,是以对社会的精细分析和以学理为基础的。知识分子在批判社会的同时也必须批判自己,否则他们的自信、自傲、唯我独醒就不可避免地带有独断的色彩和专制的味道。刘心武指出,像福柯、德利达这样一些思想家首先批判自身,然后怀着痛苦来认识世界,他们是在世界之中进行反思的。反之站在这个世界之外,不受这个世界的制约是不行的。
这本书的读者群是大学生,作为“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他们具有最前沿的、最时尚的意识观念,敢于发表自己的见解,思维活跃,知识面广,再多的信息都觉得不够多。但是限于篇幅,我们只能择其重要的部分予以介绍,本书的准则是“弘扬性文明、普及性教育、提高性素质、享有性健康”。近十几年来,性健康和生殖健康的提法已响遍全球并传进中国。我们一定能更加理直气壮地把这项工作推动起来,起码也要让一部分人先实现性健康与性美满。
这本书汇集了国内尤其是重庆市在性学和性教育领域耕耘多年的许多专家学者的重要研究成果、心得体会和收获,希望它们能为广大青少年特别是大学生性教育事业的发展起到微薄的作用,也希望早日听到来自不同地域、不同阶层特别是大学生的广泛批评,以便本书在再版时能够纠正现有的瑕疵和不足。
马晓年
2008年12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