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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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木子棉一怔,她的身体还有心情已经不允许让她做出太大反应,也做不出来,只能弱弱哦一声,心口那儿发出一阵剧痛,体内的烧越发厉害。

“汪世伦这王八蛋,欺负我们娘儿俩,木木我要杀了他!”乐小曼声音很高。

“哦。”木子棉本来想挣扎着说点别的,这个时间她不想听到汪世伦,不想听到任何男人,更不想听到婚姻中的男人。可是她的身体太虚弱,除了哦,什么也说不出来。

“木木你都想不明白,王八蛋有多猥琐,他偷钱,把我的卡还有给洋洋准备的学费全拿走了,请方鹏飞洗桑拿,还招嫖。木木他招嫖,说是给方鹏飞叫的,一次两个,鬼才信。还有,最近他哈巴狗似的追在一个姓唐的老女人后面,把我们娘儿俩的脸都丢尽了,他大变态啊木木。”

“哦?”木子棉脑子在持续发烧,快要烧坏了,她想不出汪世伦招嫖是什么样子,一老古董,也会干这种事?

乐小曼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对,猛地问:“木木你怎么了,怎么老是嗯啊哦的?”

“嗯。”木子棉又挣扎着嗯了一声,眼睛一闭,就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

乐小曼这才感觉有了问题,慌慌张张跑来。

乐小曼来得很快,气喘吁吁跑上楼,用力砸门。砸门声又把木子棉从昏睡中吵醒,木子棉听得见敲门声,但是起不了床。乐小曼在外面急坏了,一边打电话给她,一边吼叫。木子棉挣扎着爬下床,一步步爬过去,费了很大的劲,才打开门。

“天呀。”乐小曼进门就抱住了木子棉。

“木木,木木。”她一遍遍喊,喊得木子棉心快要碎了。

“扶我起来,到床上去。”最后还是木子棉提醒她,不要老让她躺在地上。

等给木子棉喂了水,又用毛巾敷了脸,乐小曼就骂开了:“都是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老婆都病成这样了,居然人影不见。不行,我得打电话给他,当老板有啥了不起啊,哪有这样漠视老婆的。”说着就要给周培扬打电话。木子棉抓住她的手,用眼泪求她,乐小曼泄气了。

“哎,活该一怨妇命,富婆,你是富婆你懂不懂?别的富婆怎么活,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再看看你,看看呀,快要死了你知道不?”

木子棉说知道。

乐小曼说你知道个屁,这么些年了,除了死钻牛角尖,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没钻牛角尖,我真的没钻。”木子棉强争道。最近她特别怕听这句话,牛角尖三个字,成了一根尖利的刺,扎得她心要出血。

“得,得,爱钻不钻。”乐小曼一边帮她擦脸一边又说,“我说木木啊,你猜你让我想起了什么,怕是说出来你寒心呢。”

“不寒心,你说。”不知为何,木子棉忽然间想听乐小曼说话,说啥都可以,只要不抛下她。

这几天她有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感觉。

“ 橛头,又臭又硬的 头。人不能一根筋黑到底,不能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折磨自己,木木你伤的是自己,懂不懂?”

“哦——”木子棉说不出别的,她感觉乐小曼说得都对,但她还是走不出自己。她想走出来,真的想,可是有很多东西压着她,一下两下扒不掉。

“给我时间。”她说。

“你比死心眼儿还死心眼儿,你上辈子一定是属老鼠的。”

“小曼你别贫了,我怕是连老鼠都不如,老鼠没我这么死板。”

“专门钻黑洞,你就是属老鼠的。放着那么光明的路不走,非要把自己逼进死胡同,划得来吗?”

“我知道划不来,可是小曼,我有苦哇——”木子棉说着又要哭。

“够了,哪个没苦,你有我苦大,你比凡君还苦?木木,你是让自己害掉的,你这人,别的都好,就是脑子里缺个转轮。”

“那你做我转轮好不,小曼,我不要这样的生活,再也不要,你救救我……”木子棉伸出手,努力去抓小曼的手。

很多的时候,木子棉是想抓住这样一只手的,这个世界手很多,能抓住的却那么少。在银州的时候,木子棉甚至想,自己对那个杨默,很可能就是这种心理,她想抓住点什么。自己把世界弄空了,把感情也煮成了一锅浆子,突围不了,又回不到原来,可她多想回到原来啊,回到跟周培扬热恋或是刚结婚那个时候。

就在她苦苦挣扎的时候,杨默出现了,那么地合她胃口,于是就不管不顾一头奔了过去。

哪知这一次,她扑得更惨。

乐小曼当天就把木子棉送进医院,再不送医院,木子棉那晚就会死掉。两人说过话不久,乐小曼以为没事了,钻进厨房给木子棉熬粥,木子棉突然又发病,烧得整个人像火球,不只是烧,还抽搐,四肢一抽一抽的。乐小曼真是吓坏了,她庆幸那天给木子棉打了电话,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病情很快得到控制,医生说,病人体质弱,又受凉,加上长期心情抑郁,精神不振,导致并发症。

“你就不能心情好点啊。”等木子棉退了烧,乐小曼说。

木子棉说好不了。

“我搞不懂你抑郁个啥,老公那么优秀,你自己呢,也不差啥,咋就非要把日子过成这样呢?”

乐小曼真的搞不懂,乐小曼是那种简单的女人,痛起来就骂,骂完立刻就忘了痛。干吗记住啊,痛又不是好东西,她才懒得记。但木子棉麻烦得很,女人一麻烦,世界就会乱。

乐小曼后来认为,都是周培扬惯的,如果周培扬跟她家汪世伦一样,无用且迂腐,看她木子棉还敢这样?

优越病!

木子棉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恢复得还算快。中间乐小曼说,给你家培扬打个电话吧,怎么着也得让他知道。木子棉坚决不许,这种心境下她怎么见周培扬,怎么着也得缓过这阵子。气得乐小曼直骂:“什么意思啊你,他是你老公,你住院他有义务来护理。就算他忙没时间,也该派个人来守着你。”

“我谁也不想见,小曼你饶了我吧,现在让我见他,等于是杀我。”

“病态,你这是病态知不知道?自家男人有什么不能见的,你们两个,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强,强,强,你俩一个比一个强,谁都不让步,好端端的日子,别人羡慕还羡慕不过来呢,你们倒好,一点不珍惜,非要闹个鸡犬不宁!木木我可警告你,再不回头,哪一天老窝被别的女人端了,别怪我没提醒!”

“不——”木子棉高叫一声。

4

木子棉要出院,医生不许,病情还没彻底稳定,这时候出去,怕留下后遗症。

“那就继续住,正好我也没啥生意,好好陪你几天,咱姐儿俩,也掏掏心窝子。”乐小曼倒是乐观。其实她是有生意的,刚刚又从广州发来一批货,急着去甩。但闺蜜这样,也不忍心丢下。

木子棉一听高兴了,她就怕乐小曼走掉,只要乐小曼不丢下她,住多长日子她也乐意。

乐小曼发现,木子棉不像以前那么刻板了,至少她说话木子棉会听,不像以前那样马上拿出一大堆时尚的理论来反驳。乐小曼这辈子最烦的就是那些歪理,人哪有靠歪理吃饭的,她家老公一辈子都钻在歪理里,歪出啥了?乐小曼有点庆幸,看来木木有救。她仔细观察,发现木子棉嘴上说不要提周培扬,但心里巴不得她多提。

女人就该这样,乐小曼偷笑。

乐小曼想趁热打铁,抓住医院这几天的工夫,好好“教育”一下木木。其实乐小曼是有很多话要跟木木讲的,只是木子棉不给她机会,乐小曼知道木子棉看不起她,也看不起她家汪世伦。都说朋友之间不需伪装,那是他们不懂朋友,更不懂女人!女人最爱跟女人比,尤其跟身边的女人比,比不过那也得装过。乐小曼以前也装过,努力装得跟她们一样,好幸福好美满,什么音乐啊美容啊,全是自己麻醉自己,演给她们看的,她才懒得有那些爱好呢。

爱好是奢侈品,不属于她这样的女人。现在乐小曼不装了,也没法装。

当然,她也看不惯木子棉,小题大做,无病呻吟。都什么年代了,还口口声声爱情。爱情能当饭吃?爱情其实就是一服药引子,引诱着女人往男人怀里扑,等你上当了,男人得逞了,爱情这玩意儿也就没了。有没有爱情都得过日子,这是乐小曼的逻辑。乐小曼在这个逻辑里活得很踏实,她是爱骂汪世伦,不骂一天都活不过去,那男人也该骂。可骂归骂,日子归日子,连这都分不开,是对不住四十多年岁月的。乐小曼觉得木子棉傻就傻在这里,手里的看不着,一双眼睛老往外伸,老想抓到不存在的。比如那个杨默,不就一骗子,她竟当宝贝。就这点智商,还把她美的,好像遇到白马王子一样。而真正的白马王子,她又看不见。

乐小曼是替周培扬打抱不平。有件事乐小曼一直瞒着木子棉,这些年,她跟周培扬没少接触,尤其木子棉跟周培扬冷战或分居,一有空她就往周培扬那里去,周培扬好像也欢迎她去。乐小曼不是有什么目的,真没,她就是看不惯木子棉这做法,干吗呀,有完没完?一年里闹几次分居,还让人活不活?乐小曼同时也是心疼周培扬,男人是需要女人照顾的,她家汪世伦再臭,乐小曼也把他伺候得像个皇帝,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惩罚谁也别惩罚自家男人,男人可以骂可以唠叨,绝不可以惩罚。男人其实脆弱得很,一点不比女人坚强。她就发现汪世伦偷偷哭过,一个人躲在黑夜里抹泪。她知道汪世伦工作有压力,再怎么着也是个院长。这年头男人在外面干件事容易吗,太不容易了。乐小曼也是这些年打拼中慢慢悟出来的,所以她把什么也能理解。说穿了,一个家,男人还是把什么也扛起来了,有些虽然扛得不好,但仍然扛着。真到了男人不扛的时候,女人你就哭去吧,还有你发火骂人的机会?乐小曼从不跟汪世伦分居,夫妻没有隔夜仇,骂过就好,这是乐小曼的生活小伎俩。她也想把这些小伎俩教给木子棉,可木子棉根本听不进去,甚至嘲笑她俗。是啊,她是俗,可哪个人不俗呢?生活本来就是一大堆俗事堆起来的,得用俗的方法去解决俗问题。木子棉是想雅,但能雅得起来?

生活又不是写诗,童话读起来很好玩,但你拿童话来对待生活中密密麻麻的俗事,会怎么样,肯定会头破血流。

乐小曼真是想替木子棉照顾照顾周培扬,但周培扬不要她照顾,说一个大男人,还要人照顾,是不是把他当废物了?乐小曼哪敢拿周培扬当废物,周培扬是她的神,是她奋斗的动力。好在周培扬也没赶她走。周培扬跟她讲了许多事,有家里的,也有外面的。乐小曼才知道,男人最怕寂寞,最怕不被理解。

这些话,乐小曼都想讲给木子棉。

乐小曼还没来得及讲,就又出事了。

而且是大事。

这天医生偷偷将她叫出来,再三问她跟病人什么关系?乐小曼一开始说朋友,医生叹一声,说了句算了。又问木子棉家人呢,怎么不见家人来过医院?

乐小曼意识到不对劲,马上变了口供,说她是病人的姐,亲姐。医生先是疑惑,后来见乐小曼赌咒发誓,再不相信乐小曼就要揍人,医生只好道:“好吧,不管你是不是病人的姐,病人情况很不好,你要尽快通知她家属,免得耽误治疗。”

“什么,你说什么,你往清楚里说啊——”

医生怀疑木子棉患有淋巴肿瘤,当然只是怀疑,这也是医生前几天不让木子棉出院的真实缘由。

病灶在木子棉脖子里,木子棉自己也有发现,颈部有小肿块,密集,而且一天天变大,速度之快,不能不让人怀疑。

“应该是鼻炎引起的。”医生说。

“鼻炎怎么会在脖子里?”乐小曼咆哮着问。

“这是后期表现,通过淋巴转移。”

“转移,你是说癌细胞已经转移?”乐小曼急疯了,说话也没了禁忌,竟把最难说出口的那个字给说了出来。

“这个还不能确定,需要进一步诊断。”

“天啊,木木,木木怎么会得这种病?”

这个夏天发生了好多事。除永安大桥和马洋大桥外,还有许多事以不可抵挡的方式涌进人们的生活,给人们添乱添烦,改变人们的思维方式,左右人们的脚步。

都说永安大桥马洋大桥是大事,那看对什么人。对周培扬方鹏飞他们来说,当然非同小可,必须全力应对。对木子棉还有恩师林宇达他们,那就是听听而已。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命轨迹,人总是在自己的轨道上说话,人也只能说自己轨道上的话。

林宇达夫妇第一时间知道了木子棉患病的消息,是乐小曼跟他们说的。当然,乐小曼说得很委婉,只说是病了,没敢说什么病。乐小曼之所以要告诉林宇达夫妇,是因为林宇达一直想找木子棉,想跟她当面说清一些事。很多事搁在林宇达心里,搁得他难受,搁得他不安。他知道,林家欠木子棉的。不管怎么说,女儿伤着了木子棉,有意也罢无意也好,总之是伤了。夫妇俩就想为木子棉做些什么,来弥补这份遗憾。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木子棉一直不给机会,解释都不许。这次听乐小曼说,木子棉的病有点麻烦,林宇达再也坐不住。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几个孩子,没一个能让他省心。

“走吧,去医院。”林宇达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谁能想得到,恩师林宇达和师母欧阳林茹此行,又将把木子棉彻底打进地狱。

有些事如果只是小曼一个人说,木子棉兴许不信,小曼那张嘴,啥时有个准啊,今天说这明天说那,前一天还海誓山盟的事第二天就变卦,木子棉早已习惯。可是林宇达夫妇说了,她不能不当真。

话是师母挑起来的,见她恢复得差不多,气色还有精神比想象的好,师母欧阳林茹紧着的心松驰下来,东一句西一句找话劝她。师母的意思很明确,让她回家,跟周培扬好好过日子。

“棉棉啊,日子是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的,看看我和你导师,经历了多少。”师母脸上渗出愁容,转而又晴朗,“不过只要两人心齐,劲往一处使,再苦的日子也能挺过去,能挺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