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尔,淼夜抬起头,澄清的明眸中泛着浅浅的水色,薄唇微启,踟蹰良久,终又将话抿在唇边没有说。看倾城蹙眉,她吐吐舌头,又低下头,手指随意的顺着他的掌纹勾画。
倾城蓦地攥起手掌,连同她的手一起握住,“我会陪你。”
他说的很轻很淡,嘴角还挂着似是而非又漫不经心的笑,可她看来,却无比踏实。像得到了某个天大的承诺,淼夜展颜,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天后的清晨,林间小径上一匹雪色骏马飞驰而过,留下一串女子的大呼小叫声。
淼夜整个人死死抱住马脖子,怎么都直不起腰,好像她手上稍微松懈就会被摔出去一样。倾城唇角斜斜向上挑着,没有怜香惜玉之色就罢了,还怎么看怎么在幸灾乐祸。
快马一路疾驰,直至中午才在林子中的一片空地上站下,淼夜伏在马背上,缓缓睁开眼,确定马真的停下后,才软绵绵的吐出一口气。好吧,她承认没出息,一路声嘶力竭下来,早就连大声喘气的劲都没了。
“怎么样,认输了?”倾城飞身下马,似笑非笑的斜睨马背上的半死人淼夜,原来捏着她的缺点吃定她的感觉这么美妙。
这个空当,淼夜哪还有心情跟他争执,白他一眼,又自闭上眼。沉默是金,沉默是金,你又能奈我何?
倾城努努嘴,表示了解,不再开口也不再追问,随手丢开缰绳坐到一旁吃吃喝喝,伸手捡个草叶逗弄白马,“马兄弟,我家小夜虽然重了些,你也别一个不满意把她摔下来啊。”倾城瞄见淼夜抱着马脖子的手紧了紧,喝口水,不慢不缓的继续道:“就算有怨气也不能踢人不是?谁叫你这辈子当了马没当人呢?”
之后倾城嘀嘀咕咕跟马兄弟聊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之前怎么没觉得这男人和话唠有的拼呢?淼夜终于变脸了,“你这叫趁人之危懂不懂?”
倾城摇头,“我征求了你的意见,再说,你身上的伤已经好了,有什么危好趁?”
淼夜咬唇说不出话,负气的将脸别到一边,她就是不下去怎样?她的腿软的跟棉花似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下去不倒才怪?淼夜狠狠闭上眼,将耍赖进行到底。
倾城看她如此倔强,纵身上马,又将马驾的飞快。
事情是这样的。
早上翼将两人送出来,又把去极北平原的路线交代了一遍才看着两人上路了。这一次,淼夜不仅要去陪倾城找家中的药书,还要去父母坟前拜祭。本来璧硕翼和温柔死时只是草草葬了,后来,淼夜和翼秘密将两人的骨灰迁到了极北平原的雪山之巅,原来的地方不过是个衣冠冢。淼夜一直都清楚觊觎墓穴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说起要去拜祭伯父伯母,倾城似乎比淼夜更加兴奋,这可是传说中的见家长啊,他不兴奋能行么?虽然淼夜对他的激动之情,全不了解,但是心情却是一样紧张。
倾城恢复后,定然会陪她一起去精灵界,保不齐就是九死一生,尽管这是淼夜最后的打算,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夸张了点,但终究是涉险吧,一句话,她不想让倾城跟她去涉险。
所以她一点不客气的将这句话塞给倾城,依着淼夜的观点,这种原则性的事情一定要事先讲明,含糊不得。
当时两人才启程,念着淼夜对马的恐惧心理,速度控制在她刚好能接受的程度。淼夜昂着头看前面,摆明了姑娘这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命令。她不管你是不是族长,是不是威名远播,要的只是你的点头。
倾城歪头,看她满脸的固执不容反驳,心中苦甜掺半,佯装认真的和她定下赌局,若是她能一路安坐在马上,下马时不腿软,他就听她的,这件事绝不插手。
算上上一次。淼夜也只是第二次坐马,就算是马鞍有点硬,土路有点不平,她也不觉得自己会有倾城想象的那么逊,或者,没想到,倾城能把马赶的那么快。
一马平川,时间过得也快,白亮的天色渐渐发灰发暗,淼夜一直紧紧贴在马脖子上,不吭声亦不睁眼。
倾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明明只是个玩笑,明明只想她知道,他会在她身旁,为什么她要那么固执?
终于,倾城勒住缰绳,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全听你的。”
淼夜脸色煞白,勉强拉扯起一丝微笑,顿觉胃里翻江倒海,一歪头生生将胃液呕了出来。
她一整天没吃东西,这一折腾,煞白的脸色更加难看。倾城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将她在袋子里的被子铺展好,起身去弄了好些水果来给她吃。
淼夜吃了几口不知名的红果子,沉沉睡去,醒来时已是三更,跳脱的火苗在不远处吐吐作响,倾城端坐在一旁,神情淡漠。似乎每次不经意看到倾城独处的样子都是这般,沉静的像一波死水,找不出一丝多余的感情。
淼夜心悸,下意识的去摸心口,这种过电似的疼痛总是一瞬间划过心间,来不及弄明白已经清楚的记在脑子里。
“怎么了?”倾城发现醒转的淼夜,漾上一波浅笑,就好像刚才冷若冰霜的脸是别人的。
淼夜蹙眉,一直都很想知道,他是习惯了这样一张面具示人,还是,把所有事都藏了起来不想她担心。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选项,就是倾城见到她时,会心底涌上一层暖意,想要微笑,打心里想要微笑。可惜,她没想到。
“不舒服?”倾城忙栖身过去,伸手捏捏她的脸颊。
淼夜皱皱鼻头,“你小子就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服了姐姐吧?”
若是平常倾城定然会顺坡下驴,附和淼夜一翻哄她开心,可这一次,他只是淡淡一笑,将水袋拿过来,扶她坐起,“喝点水吧,吐了那么多,容易发烧。”
淼夜小心翼翼的接过水袋,忽然觉得近在咫尺的两人仿佛隔着万水千山,而这万水千山之后,还有丛丛荆棘林,想要跨越,只有面对遍体鳞伤,又或许,还没踩出一条血路便已经支撑不住。
淼夜喝过水,翻个身躺下,又闭上眼,却睡不着了,一整晚都在听浅浅的虫鸣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偶尔,觉得眼前亮了些,猜测倾城拨弄火堆时的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