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欧阳锋一行人一路向西南行进,早已出了燕京。金国正与蒙古交战,境内不是很太平,所以取道宋境,再由宋境向西北行至白驼山。穆念慈只觉自己处在一个摇晃的空间里,脑子里一片混沌,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气。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晃动,见她醒来,言语间带着难掩的欣喜:“穆姑娘,你醒了?”
“你是谁?”她的眼睛虽然看不清身处的环境,可外面的马蹄声和颠簸感却让她意识到了自己正在马车上。
“是我,欧阳克。”察觉出了她的戒备,所以选择了保持距离,免得她不安。
“我们这是在哪里?”听出了欧阳克的声音,她略放下心,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自己的头疼。扶着车壁想要坐起身来。
“在回白驼山的马车上,再过十日,差不多就能走出金国了。”
她闻言一惊,挣扎着起身,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穆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放开我,让我出去。”眼前还是一片模糊,脚下更是踉跄,可还是固执地坚持着。
“出去?回王府?还是去牛家村?”握着她的手腕,不见丝毫放开的迹象,似乎早就知道她无处可去。
红色的身影一僵:王府是断然不能回的,牛家村纵然是回去了,也没有什么念想了。义父义母已死,杨康决心效忠大金,郭大哥和蓉儿身负要事、顾不上她,连傻姑也被黄药师接走了,她还剩下什么?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的话,恐怕只剩下杀完颜洪烈为义父义母报仇了吧?可是且不说杨康不会让她下手,即便是完颜洪烈真的在她眼前,她又下得去手吗?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而已。
她明明被身后的人戳中要害,却还是嘴硬道:“我自有打算。”
“你以为杨康会让你杀完颜洪烈报仇?还是你觉得有把握杀了他?”即便真的有机会,她恐怕也下不了手吧?她一向心软,别人稍有示好,就会原谅对方,何况完颜洪烈从未亏待于她,真心拿她当小辈看待,她终究还是会放了他的。
“不用你管,你先放开。”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挣扎什么,明知自己无依无靠,可骨子里的傲气还是让她不愿这样依附于人,或许只是想逃离这种尴尬的境地吧?
“吵什么?一醒过来就吵个没完!”欧阳锋早就听见两人的对话,本不想理会,却不料这女子性子太犟,所以才过来看看情况。“你这丫头太不识好歹!我侄儿好心救了你,你不想着报答,还执意要离开,对得起他一片苦心吗?”
“叔父,穆姑娘她……”欧阳克正想解释,却被打断,“行了,别说那么多废话,你们两个路上和平相处比什么都强。”说完调转马头离开了。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还是欧阳克先开口:“穆姑娘,我叔父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是有口无心。”
“你叔父说得不错,刚才的确是我太鲁莽了。”回想起来,自己的确亏欠了眼前这个人良多,只不过她之前不愿去想而已。他,其实对自己很好,不过他对其他女子也应该不错,他这种久待在风月场的人,怜香惜玉早就成为习惯了。
她醒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可依旧是昏昏沉沉的,只能看清身边那个人的轮廓。她把手试探着放到自己的眼前,只看见手掌的形状,看不清具体的模样。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再次睁开眼时,还是和之前一样。
欧阳克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等到她第三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才伸出手在她的眼前远一点的地方晃了晃,见她没有什么反应,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才开口:“穆姑娘,可否让在下替你把一下脉?”
她稍有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手指搭上她的手腕,有些叹气:果然,那毒性对她来说终究是烈了些,好在还可以补救。“姑娘不必担心,只是那药余毒未清,暂时会影响视力,在下保证不出十天,姑娘的眼睛定能复原。”曼陀罗的毒性并不算强,轻则令人神志不清,重则使人昏迷。那天的几杯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对普通人来说,一杯已经不算少了,况且她耽搁了些时候才服了解药,也难怪眼睛轻微充血。
“让你费心了。”欠他的太多,“谢谢”二字未免太轻,讨好的话她又学不来,只好含糊地说了一句。
他闻言一怔,本想说些什么,却又怕她觉得唐突,最后只是低头笑笑。他从来不曾想到,他也会有口拙的一天。
阳光透过挽起的帘子照进车厢,她倚在车窗旁,偶尔也会看看窗外的风景,虽然看不清楚,但或多或少地可以调整一下心情。不过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发呆,回想一些以前的事,关于义父的、自己的、偶尔还会有杨康的。
她似乎从一出生就是孤独的,义父待她很好,可她却始终没有归属感,加之十几年来义父一直在寻找义母的下落,经常向她讲起两人曾经的过往,更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行走江湖是为了打探义母的下落,比武招亲是为了找到郭伯伯的后人,刺杀完颜洪烈是为了报仇,回牛家村是替义父义母守孝,在王府当人质是作为要挟的筹码……
好像她这一生都是为了别人而活,平淡至极,也无味至极,如同一潭湖水,泛不起半点涟漪。现在义父已死,手刃仇人她又做不到,杨康么,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生与死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本质差别。
夕阳洒在她苍白的脸上,融化了她身上的疏离,对面的人默默地看了她很久,终于还是转过头去——既然明知是错,倒不如早些放下。即便是放不下,至少也要装得坦然一些吧?眼下的时光已是偏得,他还奢求什么呢?十天,十天之后,她已痊愈,正好可以从边境回到大宋,而他怕是一辈子都要待在西域了。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住一夜,明天早上再上路。”欧阳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车上的两人听了先后走下马车,进了眼前的客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