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煮文嚼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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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向前敲瘦骨,犹自作铜声

唐代的天才诗人李贺,对于马情有独钟,为马写过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但我最为称道的却是这两句诗:“向前敲瘦骨,犹自作铜声。”似乎真正地写出了马的精神内质,给人一种震撼心魄的雕塑美。

这使我想到徐悲鸿笔下的马。

自古以来,马一直是画家努力表现的对象,曹霸、韩斡、仇十洲、赵孟頫都留下了许多杰构。但在技法和意境上,一反千年以来的画风,在画马上独辟蹊径,则要首推徐悲鸿。他用大写意的淋漓笔墨取代了线描,塑造了骏马的典型形象:尖耳、阔鼻、白额、长腿、鬃毛飞扬、骨带铜声。他的画法是先以富有变化的大块灰墨摆出马的形体,刚柔并济的寥寥数笔写出四肢的主要骨骼、肌肉,再运用浓墨点出头部五官特点,最后以硬笔焦墨扫出随风飘舞的鬃、尾。这些马或奔驰,或休憩,皆英俊矫健,一身傲骨,向往着自由和光明。我很喜欢他的《山河百战归民主,铲尽崎岖大道平》,一匹扬蹄抖鬃的骏马飞奔而来,占据了画面四分之三的位置,威武雄壮,势不可当,似闻铿锵的蹄声响彻天地之间!

在古代,马不但与文学艺术结下不解之缘,而且与政治、军事、经济、日常生活诸多方面,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形成一种特有的文化现象。

关于马的同义词以及名称就很多,黑马为骊,黄马为骠,黑鬃赤身为骝,苍白相杂为骓,颡有白毛为的卢,黑鬃白身为骆……项羽骑的马为乌骓,垓下被围,穷途末路,他曾悲叹“时不利兮骓不逝”。刘备骑的是的卢,当追兵迫近,面临檀溪,情势危急,他急呼“的卢,今日危矣,可努力”,马竟知人意,一跃而过檀溪,终于化险为夷。辛弃疾曾借此典入词:“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与马有关的典故,在古籍中比比皆是,如伯乐相马、千金买马骨、胡服骑射,等等。我们常说的“拍马”一词,据顾颉刚先生考证:“西北山道仄狭,不利行车,人多单骑,中户之家皆畜马,视为第二生命……平日牵马相见,恒互拍其股曰‘好马,好马’,表示欣赏赞叹之意,本无谄媚之嫌。”但后来夸赞之风渐流于奉承趋附,于是“拍马”也就有了贬义。又如“驸马”,本指官职,即驸马都尉,掌副车之马,因为三国的魏国何晏任此职时,娶司马懿之女安陆公主,以后便以“驸马”代指帝婿。因马齿随年龄添换,“马四年而两齿,五年而四齿,六年而六齿成矣。七年而右一齿缺,八年而上下两边各一齿缺……”(《国宪家猷》),所以“马齿徒生”成为表示虚度岁月的谦词。

在古代,马与车是紧密相联的,或装运东西,或进行车战,故汉字中亦能窥其风貌,一车套二马为“骈”,三马为“骖”,四马为“驷”。四马一车叫乘,所谓千乘之国、万乘之君,便可知他拥有多少马和车。此外,君王和各级官员乘坐的车马也有严格规定,比如天子六马左右骖,三公九卿四马左骖,汉制九卿二千石,亦右骖,太守四马而已。其中秩加二千石乃右骖,故以五马为太守代称。谢灵运曾做过温州太守,我去寻访池上楼时,就要经过五马大街,这是当年太守出入的必经之路。

我有个同学叫袁和平,我们曾在鲁迅文学院和北京大学中文系同窗共读,他的小说写得不错,又因曾在内蒙古大草原当过知青,特喜欢以水墨画马。一九九七年在福州举办个展,全部是马画,获誉甚多。不料一年后因癌症夺去生命,令人痛惜。曾有同学去福州探看病中的袁和平,回来告诉我:“和平病成一匹瘦马,但精神依旧乐观。”但天公作祟,竟让他英年而去。否则,他会为这个世界留下更多的小说和马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