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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雪里山茶取次红

时至冬日,山寒水瘦,万花纷谢,景致毕竟有些萧索。但造物主亦有其巧妙安排,派遣一群大无畏的勇士,以耀眼的色彩来装点人间,山茶便是此中的一位。

山茶又名茶花、耐冬花、曼陀罗,花色有白色、淡红色和深红色,它的花期可以穿越整个冬季,一直开到晚春。宋代的爱国诗人陆游赞誉它“雪里开花到春晚,世间耐久孰如君”;明代的袁宏道说它“雪里山茶取次红”。

山茶花最盛的地方应是云南,《滇中茶花记》中说:“茶花最甲海内,种类七十有二。”花色纯白的有“千叶白”,白瓣中洒红点、红丝、红斑的有倚兰娇、红妆素裹;花色浅红和深红的则名品更多,如什样锦、鱼血红、真珠茶、正宫粉、杨贵妃、一捻红、照殿红等。

历代的诗人画家对山茶十分珍视,明末清初的李渔,在他的《闲情偶寄·种植部·山茶》中说:“则是此花也者,具松柏之骨,挟桃李之姿,历春夏秋冬如一日,殆草木而神仙者乎?又况种类极多,由浅红以至深红,无一不备。其浅也,如粉如脂,如美人之腮,如酒客之面;其深也,如朱如火,如猩猩之血,如鹤顶之朱,可谓极浅深浓淡之致,而无一毫遗憾者矣。”

李渔所歌赞的山茶,似乎女性化的色彩过重。历代更多的篇章,是赞扬它的耐寒、持久、不计较毁誉,以及长寿的特质。

它确实是一位冲寒斗雪的勇士,以一腔热血,抵抗着严峻的环境胁迫,昂然无媚态。“岁寒不受霜雪侵”(宋·杨万里《山茶》);“玉洁冰寒自一家,地偏惊对此山茶”(宋·俞国宝《山茶》);“老叶经寒壮岁华”(明·沈周《红山茶》)。

山茶花期长,如一位真心实意的朋友,是那样的珍重友谊,尽管有时为人所负,但痴情如一。“名誉漫多朋援少,年年身在雪霜中”(宋·陶弼《山茶花二首》);“东园三日风兼雨,桃李飘零扫地空。惟有山茶偏耐久,绿丛又放数枝红”(宋·陆游《山茶花》);“花枝耐得冰雪重,转让松筠说后凋”(清·恽寿平《山茶》)。

红山茶色彩艳丽,但并无娇态,亦无妖姿,落落大方,别具风标。齐白石夸它:“朱砂研细色方工,艳不娇妖众岂同。自与群芳相隔绝,等闲桃李媚春风。”唐诗人司空图把它凌驾于牡丹之上,他在《红茶花》一诗中唱道:“牡丹枉用三分力,开后方知不是花。”

山茶不但花期长,生命的历程也长。“寿经三四百年,尚如新植”(《滇中茶花记》)。

画家自然不甘落后,在花鸟画中,山茶是一个经久不衰的画材。吴昌硕画山茶极为大器,他喜欢画整株的山茶,而且是数株并立,拔地而起,墨写株干遒劲有力;在墨绿的叶子之间,用浓重的朱砂画出硕大的花枝与花苞,或仰或侧,风姿殊异,再用浓墨点蕊。为衬托花株的高挺,他往往以淡墨或淡赭于花株后粗犷地涂出峭立的山石,环境和气氛一下子就凸现出来了。

吴昌硕的入室弟子、曾任上海中国画院名誉院长的王个簃,师承此风,亦爱画山茶。他有一幅《冲风斗雪见精神》的画,几枝山茶自右上方斜曳而下,淡墨写枝,浓淡墨涂叶,以朱砂画花;而在画幅下端,以淡墨涂出几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很好地表现出山茶的精神风貌。另一位上海老画家谢之光,他画的山茶,单株独立,叶稀花繁,特别是花蕊,长长的坚挺的几根蕊丝,透现一种喷溅而出的生命之力,是很让人感动的。

数年前的一个隆冬,漫天飞雪,家门忽被叩响。打开门,是一位老园艺师,我的忘年交,端着一盆红山茶,笑吟吟地说:“我来给你贺春!”那一刻,我觉得眼前真是一幅绝美的图画:老人白发红颜,身着深绿的羽绒衣,正如一株苍劲挺拔的红山茶!在窄窄的书房,我们喝着茶,聊着天,然后为他画了一幅《山茶图》,题上一首小诗:“踏冰顶雪送山茶,管领春风到我家。铁骨童颜心似火,君如三九未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