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档案
顾太清,名春,字梅仙,又字子春。她原姓西林觉罗,是满洲镶蓝旗人。清代著名的女词人。其文采非同凡响,著有小说《红楼梦影》,以此成为中国第一位女性小说家。雍正朝有大权臣,名叫鄂尔泰,顾太清是他的曾孙女辈。顾太清的祖父鄂昌,是鄂尔泰的亲侄儿。到了乾隆朝,鄂尔泰因与张廷玉争权斗势获罪被杀。西林家族遭遇惨重打击。后来,顾太清之祖鄂昌,因门生胡中藻的文字狱受到牵连,家产抄没,最后赐死。鄂昌死后,家道中衰。顾太清之父鄂实峰娶京西富察氏之女,举家遂迁往西山居住。一年两载之后,富察氏便产下一男二女,长女便是顾太清。
历史揭秘
顾太清早有才名,是才色双绝。她以词名重于士林。人们推其为易安居士之次,足见其文采风流。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大才女,她的早年经历却十分坎坷。顾太清的出生注定了她的不凡,刚出生就背上了历史包袱。原来她家是宦门之后,不过不是正规的官宦之后,而是罪臣之后,最不幸的是还是那种永不翻身的罪臣。在清朝,是有这样的惯例的。如果祖上有罪,后代很难翻身。就像了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顾太清就是带着沉甸甸的祖先“遗赠”出生的,她坎坷的早年经历也由此开始。
顾太清的父母视女儿为掌上明珠,可是无奈家境窘困,想给她太好的生活环境那也是爱莫能助。等到了顾太清十岁时,她的父母先后亡故,她就被姑父母带到苏州。从此,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顾太清在江南虽说是寄人篱下,但其实并没有吃过太多的苦头。她的姑父母无儿无女,对顾太清照顾的很是用心怜爱,没有丝毫的冷待。只是她的内心,总是思念故土,想念幼时的家,想念她的父亲母亲,因此每夜里常独自流泪,满怀愁思。顾太清的姑父是个汉族人,也是读书万卷,腹内颇有华彩锦绣文章,是一个颇有才学的人。在姑父的耳濡目染下,顾太清也对诗词渐渐地产生了浓厚兴趣。她的姑父也乐得将满腹学识倾囊相授。顾太清找到了另一种寄托,在姑父的苦心教导下,不出两年光景,顾太清便小有成就,词名鹊起。
顾太清虽然是旗人女子,但却受到江南山灵水秀的浸润与熏陶,她入乡随俗说得一口流利的吴侬软语。再加上本身生得是窈窕秀丽,就是放在江南女人堆里,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位美女是旗人闺秀,她展现的全是汉家女儿风情。这一天,是农历二月十二日,是传统的花神节。这在当地,也就是苏州,无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要聚集在一处,赏花观景,吟咏赋诗。顾太清就与邻近的几位小姐,聚在虎丘外一个名叫绘春园的园子里,庆贺花朝。绘春园里,假山重叠,修竹掩映,花朵竞放,鸟语花香,是一个真正的赏心悦目的好地方。顾太清与几位小姐难得出来放风游玩,心情很好,不时地有佳作流出。园外专有一些书院学生,徘徊侍候,一旦有佳作传出,不消片刻就传布各个坊间学馆,对其品高论低。
顾太清那日沉醉于眼前早春景色,心中感慨颇多。当她看到这一派旖旎春光,和这满园的春色,她忽然生出一种惜春怜花的感觉。这么好的景色,可惜时光太短暂了,要是能够挽留逝去的脚步,那该是多美的事情啊!因此在别人都在赏春、赞春的时候,她却写出了这篇惜春、叹春、悲花的文字:
花开花落一年中,惜残红,怨东风。恼煞纷纷,如雪扑帘栊。坐对飞花花事了,春又去,太匆匆。
惜花有恨与谁同!晓妆慵,特愁侬。燕子来时,红雨画楼东。尽有春愁衔不去,无才思,是游蜂。
毋庸置疑,顾太清是多愁善感的。别人面对着无限春光,都是在喜悦、在高兴,无忧无虑没有那么的烦恼。可是,顾太清却烦恼多于喜悦。她的词作一流到外边,立刻引起极大的轰动。首先就是立意新奇,其次就是语句精妙如珠,再有是她的感情真挚,让人品读之余,心有戚戚之感,忽然生出一种落寞寂寥的情感。
当时,正好从京城里来了一位宗室贝勒,他也无意间得到这副手抄,读后不禁拍案称奇。不禁想,能写出这样出众文字的小姐,该是什么样呢?他在幻想着此人一定是那种让人看了之后让你心生怜爱的人,他顿时生出要见这位小姐。于是,当即就前往绘春园。那时候闺中雅集,男儿是不能参加的,他却不顾世俗的眼光,闯入绘春园中与顾太清相会。
看到外男闯入园中,这可是吓走了在场的众位小姐。不过,唯独顾太清沉稳自如,稳坐钓鱼台。贝勒恭敬的施礼向顾太清询问《江城子》的作者是哪位,并且往哪个方向去了?顾太清见眼前这位男子,言辞恳切,不见一丝冒犯,长得也是眉目清秀,丰神俊逸。似乎有些像自己的一个老相识,便问他找那位小姐做什么?而贝勒听到回话后,才抬起头来看,也发现亭子上的这位小姐,眼角眉梢,貌似在哪里见过,感觉非常熟悉。他很是搜肠刮肚的找了一番后,突然灵光一现的想起来了,就问顾太清是不是西林家的春妹,并且还让她仔细看看自己是谁?顾太清刚听他喊的那一声春妹,就心中一凛,再凝神打量一遍,便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认出了这是自己小时候的绘哥哥,两人在京城里也是一同长大的。只是后来分别,再没有联系。顾太清问他,为什么来苏州。贝勒一激动,也是泪流满面,他把眼泪擦干,跟顾太清自己为什么来苏州。之后,两人自是一番你问我答。说道伤感之处,两人都是纷纷垂泪。最后,顾太清竟泪如泉涌,如见到了亲人一般的,不顾一切地扑到贝勒怀中,是放声悲哭。这一哭,把她这十余年乡愁与思旧的伤怀都哭了出来,压抑许久的感情此刻终于得以释放。泪眼朦胧间,小时候的情景一幕幕一件件的又重新的涌到了眼前,那是一段令她至今仍无法忘记的美好岁月。
要说起这位贝勒,那也是颇有一番来历的。他名叫奕绘,是风流皇帝乾隆的曾孙,他的祖父就是乾隆第五子永琪。相信提起永琪,大家都不陌生,没错,就是那部风靡大江南北《还珠格格》里面的五阿哥。其实,奕绘与顾太清还有一层亲戚关系。顾太清是奕绘的祖母,也就是永琪的妻子西林觉罗氏的内侄孙女。这样一来就有些跟《红楼梦》中贾宝玉与史湘云的关系相同了。而奕绘与顾太清之间的童年交往,也确实跟宝湘相类似。当年,奕绘府邸与西林家离得很近,都在西山的健锐营。平常两家也是多有往来,奕绘与顾太清经常见面,一起玩耍。正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们之间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感情。后来,要不是西林家突然发生了变故,说不定这亲事早就成了。可是谁知道世事难料,变数横生。
如今,奕绘与顾太清两人在苏州重逢,自然是感慨万千,难分难舍。奕绘本来到苏州游赏,就是利用公事的空当,自然时间不多。但是,他又因为与顾太清再次重逢,心底里藏着的那份爱恋再次燃起,因而迟迟不肯离去。此时,奕绘早已娶了妻室,可他仍然想着要把顾太清带回北京,娶她作侧室。也许有人质疑,这是否是真爱。既然爱,那就应该娶其为正室,为什么只是作个侧室?
其实,这也是有原因的。首先,当时的社会不允许。那年代,正室可都是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都是与家族门当户对的,于家族利益有关。一旦将正室离弃,另娶顾太清为正室,不但会引起奕绘父母的强烈反对,就是家族也不会允许他这样做。更何况,还会遭到社会舆论的谴责。或许,奕绘早就被批判得体无完肤,永无抬头之日了。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顾太清是待罪之身。她本身虽然没有罪行,但其祖先的罪责一直影响到她。奕绘能够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娶她作侧室,已经是困难重重,这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呢?何谈娶她作正室?再说,顾太清不是现代穿越女,不讲究一夫一妻,她也不忍将奕绘置于绝地。在她看来,奕绘能够提出来娶她作侧室,她就已经十分感动,心满意足了。现实情势不得不让她低头,退而求其次,侧室也行,只要两人能够长相厮守,她别的也不多求了。这已经是老天对她的格外开恩,在不顾惜,可是要早报应的。虽然有小小的遗憾,但顾太清却并不后悔。
奕绘再次见到顾太清很是兴致高昂,他为了显示对顾太清的深深的爱恋,写了不少饱含浓情的词作。这些词最后都收入到了一个专门为顾太清所作的集子里面,名叫《写春精舍集》。其中有一首《念奴娇》这样写着:
十分怜爱,带七分羞涩,三分犹豫。彤管琼琚留信物,难说无凭无据。眼角传言,眉头寄恨,约略花间过。见人佯避,背人携手私语。
谁料苦意甜情,酸离辣别,空负琴心许。十二碧峰何处是,化作彩云飞去。璧返秦庭,珠还合浦,缥缈神仙侣。相思寝寐,梦为蝴蝶相聚。
这首词是在奕绘要离开苏州返回北京的时候写的。当时,奕绘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迎娶顾太清。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宗人府的规矩,宗人府规定罪臣之后是不能嫁入宗室的。如果奕绘想娶顾太清,还必须先回北京到宗人府打点一番才行,否则一切面谈。再难舍,也要分开。好在这次短暂的分手,是为了长久的相聚。奕绘也不那么的难过了,他现在恨不得马上飞到北京,解决问题后马上来迎娶顾太清。所以,他买船北上。相比奕绘的轻松来说,最难舍的就是顾太清,短暂相聚,匆匆别离,也不知道前路如何。百感交集,心里颇不是滋味。顾太清亲自到码头为奕绘送别,她含着泪,心里明白奕绘的一片苦心,虽千万难舍,也只好心酸的分别。顾太清望着远去的船影,泪水迎风而落,她的人虽然站在这里,但是她感觉到她的心似乎跟着奕绘一同回到了北京。
再说,奕绘回到京城后,那是马不停蹄的找人拉关系,花费重金才将宗人府打点好。最后得以在宗人府的簿册上,让顾太清随了姑父的姓氏,然后洗清了罪臣之后的案底,这才算完。宗人府打理完了,顾太清有了新的身份,可是她还不能嫁过来。因为,奕绘父母和妻子的工作还没有做好呢?后来,奕绘是绞尽脑汁,费尽唇舌,才让家里人同意。可以说,奕绘娶顾太清是顶着社会舆论和家庭的双重压力下完成。
北京这边的障碍都在奕绘的努力下一一扫平了,这回他是高高兴兴的再次来到苏州,同上回来苏州不一样,上次是游玩,这次可是接顾太清进京,他是精神焕发,神采奕奕。顾太清知道自己能够得偿所愿,心里也自然欣喜异常。两人辞别了姑父母,登船北上。一路上游玩,一路上谈情,赏不尽这沿途的美景,看不够这碧海蓝天。顾太清心有所属,心有所安。不再像以前那样感到飘零无依,她知道自己找到了自己的那个可以停靠的港湾。到了北京后,两人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奕绘便正式迎娶顾太清为侧室。不久之后,奕绘的正妻去世,奕绘没有再续娶。以奕绘对顾太清的宠爱,实际上也与正室无异,足见奕绘对顾太清的情深意重。婚后不久,顾太清为奕绘生下二男。奕绘的全副心思也都放在了顾太清身上,对于顾太清的感情他没有丝毫的辜负。奕绘与顾太清的婚姻生活,自然是美满幸福,时人都道他们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是神仙眷属的典范。他们的新府邸就坐落在北京西城太平湖畔,两人每天不是吟风弄月,就是悠游林泉,时常的还会聚友文会,是酌饮酬唱,飘然世外,过着洒脱悠闲的小日子。
其实,要说缘分这个东西,真的是妙不可言。细心的人就会发现奕绘和顾太清他们两人的名字,早就定了两人的缘分。顾太清名春,奕绘名绘,他们再次重逢的地方正是绘春园,这人生哪有这样巧的事情?再有顾太清号太清,奕绘号太素;两人的诗词集。奕绘的诗集名曰《流水篇》,顾太清的则是《落花集》。奕绘的词稿名曰《南谷樵唱》,顾太清的则称《东海渔歌》。“流水”对“落花”,“南谷”对“东海”,“樵唱”对“渔歌”。如果说这不是机缘巧合,那么一定是两人心有灵犀。合该他们成为夫妻,原来三生石上早已镌刻他们的名字。两人伉俪情深,兴趣相投。在平淡的生活中,他们总能自娱自乐,他们非常珍惜相处的时光,从不虚度人生。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之间等待的太久,相爱的太难,则更加显得两人相处时间的弥足珍贵。一次,南谷清风阁新建落成,夫妻之间诗词唱和,往来不绝,为平静的生活平添了许多乐趣,也为后人平添了一段佳话。
奕绘先写了一首词:
山楼四面敞清风,俯深林,户牖玲珑。雨后凭栏,直望尽海云东。栏干外、影接垂虹。夕阳转,满壑松涛浩浩,花露潆潆,拥邺侯书架,老我此楼中。
从容。启云窗高朗,微凉夜、秋纬横空。襟袖拂星河,鸡三唱、晓日通红。同志者二三良友,侍立青童。问茫茫宇宙,屈指几豪雄。
顾太清就接着韵和道:
群山万壑引长风,透林皋,晓日玲珑。楼外绿阴深,凭栏指点偏东。浑河水、一线如虹。清凉极,满谷幽禽啼啸,冷雾溟潆。任海天寥阔,飞跃此身中。
云容。看白云苍狗,无心者、变化虚空。细草络危岩,岩花秀媚日承红。清风阁,高凌霄汉,列岫如童。待何年归去,谈笑各争雄。
顾太清的词,自然利落,丝毫没有女儿忸怩造作之态,仿佛浑然天成。就连同为诗词大家的奕绘也对她是刮目相看。如果拿出来放到某个豪放派大家的集子里,谁也说不出这是别人的作品。
有人还说,他们夫妻俩常常并马而行,到西山故地游览。顾太清是“作内家装,于马上拨铁琵琶,手白如玉,见者咸谓王嫱重生”。可见,他们婚后的生活多么风光惬意风光。有一首《鹧鸪天》就专门描写夫妻同游之乐的,词中这样写着:
南郭同游上巳天,小桥流水碧湾环。海棠婀娜低红袖,杨柳轻盈荡绿烟。
花艳艳,柳翩翩,断魂花柳又春残,夕阳影里双飞蝶,相逐东风下菜田。
如此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让顾太清忘却了忧愁和烦恼。可是,天总是有不测之风云的。他们婚后的第九年,奕绘忽然得了一场重病,仅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便不能饮食,挨过了一两天光景,就离开了他深爱着的人,那时奕绘还不满四十。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把顾太清一下子从幸福的云端摔下了万丈深渊,真真的天塌地陷,她一下子感觉生活再也没有光辉,再也没有意义了。是不是老天太嫉妒他们的生活,所以收走了她的爱人?顾太清每天不敢别的,只是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甜蜜、痛苦、凄楚、忧伤,如海啸般阵阵袭来,让她无从招架,无所适从。她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好长时间,直到时间这位超级神医把她的伤痛抚平。虽然,伤能抚平,可是伤痕永远会在,她不会因为时间的消逝而抹去。可是,风雨欲来风满楼,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奕绘故去的第二年,一件事情打破了顾太清平静哀思的生涯,这就是清朝有名的“丁香花公案”。
要说这件事,还要从杭州文人陈文述向顾太清索诗一事谈起。陈文述本是杭州一介文士,最喜欢吟风弄月,他还专收闺中女儿或青楼艺妓为弟子,教授她们一些吟诗填词的技艺。有一年,一时兴起的他出资重新修葺了葬于西湖畔诸位才女的坟茔,这在当地引起不小的轰动。他的这些女弟子纷纷题诗对其进行赞咏,而陈文述也把这些诗词收集起来,编成了《兰因集》。可是,这集子毕竟不是什么名人大家所作,他为了抬高集子的身价和名望,陈文述就特意给顾太清写了一封信,索要大作。在当时,顾太清的词名卓著,可与纳兰性德并列。要是能将她的作品收入集中,自然为陈文述的集子大为增色。可是,顾太清本人十分的洁身自好,她看到陈文述的来信,得知情况后不愿将自己的作品与艺妓之作放在一起。因此,就拒绝了陈文述。但是,顾太清没有想到,等《兰因集》刊刻行世后,她发现陈文述竟在她不允许的情况下,还是载录了她的《春明新咏》。这让顾太清是大为恼火,她人文陈文述很是无力,于是就写诗讥诮。当陈文述看到顾太清这首诗后,气得差点儿没有背过气去,他也因此对顾太清怀恨在心,总要伺机报复。两人之间,怨恨的种子已经悄悄的埋下。
光阴如梭,转眼又过去一年。顾太清慢慢的从丧夫之痛中缓解出来,她重新开始往日的生活。她与京中文人雅客往来唱和,与之相交为朋友。其中,她与做出“我劝天公重抖数,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大诗人龚自珍关系很好。龚自珍是浙江人,顾太清也在江南呆过,两人之间的话题更多,更谈的来。龚自珍才华横溢,诗作独步一时,顾太清对其很是欣赏。龚自珍曾作“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而护花”,此句更是被顾太清引为知己。当时,龚自珍供职于宗人府,每日没有什么事做,很是清闲。于是,龚自珍就寄情于诗词中。因为与顾太清的关系很好,就经常出入她的家中。顾太清虽然是孀居,但因其秉性纯洁,家中常有文人来往,一时间之间,到没有流言蜚语传出。可是,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有人在窥视着,在伺机而动。
龚自珍在乙亥年做了一组杂诗,其中有这样一首:“空山徒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诗后有一个小注写着,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
原来,在距离奕绘府邸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太平湖,湖畔坡堤上种满了丁香树。每当花开的时节,花香袭袭,空气中充满了丁香花怡人的味道。每到这个时节,龚自珍都会在公事之余,在此驻足观赏,流连忘返,也因此有了这篇诗作。
当时,陈文述正在京中,刚好让他得到了这首诗,他灵光一闪,脸上露出了狞笑。知道,他等待的机会来了。于是,他纠集一帮与他臭味相投的文人,对这首诗展开了仔细的、认真的研究。最后,他们得出结论,诗中的“缟衣人”指的就是顾太清;而“朱邸”是的就是贝勒府;阆苑春中的“春”字就正好是顾太清的名字。这梦见城西阆苑春,这不正是吐露出龚自珍与顾太清之间的暧昧关系么?这首诗,就被他们这样的歪解研究完毕。之后,陈文述便将他们的研究结果公布了出去,后来,以讹传讹,竟传成了一桩绯闻公案。
顾太清也因此被奕绘的嫡子载钧赶出了贝勒府,她只能靠租房居住,生活十分艰辛。而另一位主角龚自珍,也在强大的社会舆论压力下,黯然离京。其实,顾太清与龚自珍之间根本就是清白的,这不过是因为顾太清的清高,引来了无耻之徒的报复,纯属无稽之谈。不过,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二十年后,奕绘的嫡子载钧病逝,因其身下无子嗣,就过继了顾太清的孙子为嗣,顾太清得以重返贝勒府。那时,顾太清已经五十九岁。她晚年多病,但仍笔耕不辍,曾以“云槎外史”之名,著成二十四回《红楼梦影》,她成为第一个续写《红楼梦》的人。她在续书中借凤姐之口,强烈的抨击了那些口中无德,坏人名节的无耻文人,她这样写着,“色之一字,更是要紧。只图一时之乐,坏了他人的名节,坏了自己的行止。还有那嘴角儿上的阴骘,更是要紧,断不可谈论人家闺阁暧昧。”这些话就像一把利剑,直接刺向了无事生非者。
顾太清在七十九岁时病逝,她死后就葬于奕绘坟墓之侧。两个相爱的人总算能够以这样的方式长相厮守了。或许奕绘此时已经在奈何桥上等着她了,他在那里已经等的太久太久。
吴藻:清高孤傲的寂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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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藻,字苹香,自号玉岑子,杭州人。吴藻的父亲是一个商人,家资巨万,富甲一方。吴家几代都是从商者,家族中没有出过一个读书人,男女皆是如此。不过,这样的情况到了吴藻这一代,终于有了变化。吴藻从小就喜欢读书,酷爱诗词,之后更是著有香南雪北庐集、花帘书屋诗、花帘词、读骚图曲,成为清代数一数二的女词人。
历史揭秘
吴藻从小生活在商业氛围浓厚的家庭里,但她却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觉得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有诗有酒,悠闲自在,恣意潇洒,就像魏晋名士那样才是她想拥有的生活。因此,自她懂事后就经常埋怨自己是个女儿身。因为,在封建社会女人的地位是十分低下的,悲哀地说身为女儿就意味着悲剧,这一点都不夸张。
吴藻就对此很悲哀,她所悲的不是生死离别式的小悲,而是终极的生不逢时的巨悲。这样的情愫始终萦绕在吴藻的心中。虽然,吴藻不喜欢家里的生活,但不可否认,正是因为家里经商才带给她一个甜美幸福的童年时光,没有让她过早的见识到生活的艰难困苦。像她这样的女儿家如果是生在贫困人家早就迫于生计年纪小小的就要干活,或是嫁人或是流落青楼,只有她二十几岁了还优渥地养在家中,每日里只是以读书填词作画为乐。
吴家有一位名叫厉鄂的邻居,此人可不得了,那可是清代著名的大词人。吴藻有这样一个大名鼎鼎的芳邻,自然受到熏陶不浅,她的词风就深受厉鄂的影响。在她的心目中,能够成为厉鄂一样的诗词大家,是她一生的理想。不过,等到吴藻渐渐长大后,才发现周围的世界与自己理想人生相去甚远。父母经商,商人逐利,跟她没有共同语言,就是平常也很少有闲暇的时光跟女儿一起谈心说话。然后,家里的仆人侍女都是粗人,就更加无话可说。因此,她渐渐的郁闷了起来,理想和现实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差距?吴藻每每从书上看到,古代的文人墨客常常聚到一起品诗论词,扫雪煮茶,她便心生羡慕,还常常感叹自己为什么不生在那个时代。艳羡之余,再看看自己生活的小天地,不免又是一阵惆怅。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清凉界,可那些都是存在书中,是文字,不是现实。可是,吴藻偏要在现实世界中寻找理想的乌托邦的世界,难怪她会郁闷。只能说,她太会做白日梦了,家人也把她保护的太好,让她始终不能面对现实,她是生活在梦中的女人。
吴家所在是一个小县,信息不是畅通,文风不兴,很少举行诗文会。即便是举行了,也大多是男儿参加,很少有女儿家抛头露面,那样是会被笑话的。心灵上的孤独和寂寞让吴藻写出了一首《苏幕遮》,她在中倾诉自己的心声:“曲栏干,深院宇,依旧春来,依旧春又去;一片残红无著处,绿遍天涯,绿遍天涯树。柳絮飞,萍叶聚,梅子黄时,梅子黄时雨:小令翻香词太絮,句句愁人,句句愁人句。”即使,吴藻过得再不开心,日子也悠悠地转了过去。已经二十二岁的吴藻仍待字闺中,这可那个时代的黄金剩女了,也因此愁坏了她的父母。别家的女儿愁嫁,是因为貌丑无才,而吴藻愁嫁,却是因为父母的眼光高,以及她自己的心气高。左挑右选的,是挑花了眼,不仅如此还把吴藻的婚事给耽误了。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女子十五岁之前要是嫁不出去,父母便急得火烧眉毛了。吴家有钱好,就是再养吴藻十年八载,也照样养得起。可是关键是养得起,听不起啊。舆论压力多大啊,那可是众口铄金,口水成河,是会死人的。到了这时,吴藻的父母也开始真正的着急起来。
不过,相比她父母的紧张而言,吴藻自己倒是不着急。她只是为自己愁闷,自怨自怜,感叹她的倾国倾城的貌,如花似玉的身,无人欣赏。如果把吴藻比喻成一朵花,我想水仙花非常合适,天生有自恋情结。她的白马王子始终没有到来,吴藻心灰意冷,她决定听天由命,由父母做主,愿谁是谁吧!放下了心里负担后,她也觉得轻松下来,不仅她轻松了,她的父母也长吁一口气。很快,吴藻的父母就给她物色了一个好老公。此人姓黄,是当地行商辈的后起之秀,手中掌握着巨额的丝绸贸易,家中资产颇丰,能与吴家相媲美。这些条件吴藻父母都很满意,毕竟门当户对。父母满意了,可吴藻却有一点不满,就是这位她未来的丈夫不读书,身上充满了铜臭市侩的味道。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只好认了。如果是时光倒退六七年,吴藻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
白居易有句诗“老大嫁作商人妇”,吴藻深有感触,她虽没有沦落风尘的经历,出身富家,但却也是个可怜的命,在“老大”的年纪嫁给了商人。商人有一点最不好,他们经常要到各地跑来跑去,那时候也不像现在做个火车、飞机的就到地方了。经常是一年三百六十日,绝大多数都扔在了外面,扔在了路上。也因此,诞生了一大批的闺中怨妇。不过,好在吴藻的老公不是这样的人。吴家在当地商界还是很有威望的,她老公也许是惧怕吴家声势,也许,她老公本身就是个老实的商人,只知道挣钱,不喜外边的风景。总之,他是在家呆的很老实,关于这一点,吴藻很满意,也省了不少心。虽然,她老公不读书,但为人却很体贴,尤其是对吴藻,那是关怀备至。从来不违逆老婆的意愿,哪怕要求很过分,行为很出格,他都能理解、包容,是一个标准的老婆奴。平心而论,婚后的生活,吴藻是幸福的。有那么一个人无条件的对她宠爱,是人都会感动。每当她做出新词时,她的丈夫便会露出倾慕赞叹的眼光,为此,吴藻很受用。也许,他根本不懂什么意思。可是,他看到自己的妻子那么高兴,他也觉得满足。虽然,他们夫妻之间,缺乏心灵上的共鸣,可是这并不妨碍他爱她。
吴藻的丈夫平时因忙于生意,能陪伴她的时间不多,所以他就给予吴藻极大的自由。钱随便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说,吴藻是过着天堂般的米虫,就是放到现在不知道要羡煞多少旁人啊!但是,这位吴藻并不知足现状。她也知道丈夫很爱她,可是他们之间缺乏沟通,缺少共同语言。他虽然体贴她,爱护她,给她自由,可是她的丈夫却不知道她真正需要什么。她想要一个能够停下脚步,陪伴在她旁边,坐在花园里吟诗作赋,畅谈理想的人。这些,她的丈夫都做不到,估计这样的人要是穿越到现代,估计会被打死,身在福中不知福。由于吴藻不堪忍受孤单寂寞,在征得丈夫同意后,她便在家中举办文艺沙龙。她把当地爱好文艺的少女、少妇都请到家中,大家围一起谈诗论词。后来,还经常到别人家里参加类似的聚会。再后来,甚至经常女扮男装的参加男人们组织的诗文酒会,与男人一起登楼望远,一起雅谈畅饮,举杯高歌。
其实,吴藻的这些作为,在现今社会看起来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在当时,那可是超出了世俗眼光,可以说是惊世骇俗。可即便是如此,她的丈夫依然毫无怨言,对她包容体贴,只要吴藻想做愿意做,那就让她做。因为有着妻奴丈夫的纵容支持,吴藻越发我行我素起来。有时候,吴藻真的非常恨自己是个女儿身,常常感叹自己如果是个男儿那该有多好。她在一首《金缕曲》中表达了再生为男儿的诉求,她这样写道,“生在青莲界,自翻来几重愁案,替谁交代?愿掬银河三千丈,一洗女儿故态。收拾起断脂零黛,莫学兰台愁秋语,但大言打破乾坤隘;拔长剑,倚天外。人间不少莺花海,尽饶他旗亭画壁,双鬟低拜。酒散歌阑仍撒手,万事总归无奈!问昔日劫灰安在?识得天之真道理,使神仙也被虚空碍;尘世事,复何怪!”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吴藻把自己打扮成男儿模样,换好了儒巾长袍,离家外出参加一个聚会。本来,她就是一副窈窕高挑身材,再穿上一袭长袍,更是风度飘飘,俨然就是一个风流倜傥的英俊小生。她到了之后,先是与众位志同道合的诗友海阔天空地闲聊一番。之后,有人提议到风月场中逛一逛,男人嘛,在所难免。那是,男人如此,吴藻也跟着欣然前往。她不仅跟着他们一起来到青楼,她还叫了一个林姓妓女作陪。席间,她是谈吐高雅,举止俊逸,最后竟引得那个作陪妓女的倾心。吴藻也不知是喝了酒上了头,总之兴致是越发的高涨,她还频频与那妓女耳鬓厮磨,窃窃私语,如亲密情侣一般。最后,那位林姓妓女竟提出来以身相许。吴藻是仰天大笑,满口的应承,并作《洞仙歌》一篇以表心迹:“珊珊琐骨,似碧城仙侣,一笑相逢淡忘语。镇拈花倚竹,翠袖生寒,空谷里,想见个依幽绪。兰针低照影,赌酒评诗,便唱江南断肠句。一样扫眉才,偏我清狂,要消受玉人心许。正漠漠烟波五湖春,待买个红船,载卿同去。”有一词叫放浪形骸,吴藻此时就有些那个意思了。
吴藻的词,仔细品读会发信,她大多都是以男儿的口气来写的。想来能写出这样文字的应该不是普通的男儿,应该是她心目中的理想男儿。吴藻生活的年代,女性是弱者,地位十分低微。男人是社会的主角,而女人只是附属品有时连配角都算不上。吴藻的女性身份限制了她不能像男人一样去建功立业,可是她骨子里却流淌着热烈如火的热血。掩藏在内心深处的热血也会时间的消磨而最终转成一腔的绝望,之后失落又转化为火山,她通过自己的笔喷发出她所有的悲愤。吴藻这种超越古人的观念,其实也是女权主义的抬头,她就是女权运动的先驱,她在高呼男女平等,她想有自己的一片天空。
吴藻不仅这样写,也是这样做的。她在词中高唱离骚,在现实中她也将离骚编入杂剧,没料到一下子还成为当时非常流行的剧作。那个剧本名叫《饮酒读骚》,里面的描写洋溢着男女平等的思想,她也借此抒发了郁结于胸的愤懑之情。故事大概讲的是不知哪朝哪代,什么时间。有这样一位大才女,名叫谢絮才,出身名门,喜欢读书论史,不过常常因自己是女儿之身而自惭形秽。她不施铅华,不弄粉黛,行为举止都与男子类似。谢絮才有着远大的志向,总是幻想着能够有一天能够翱翔万里长天,不过奈何女儿身。就像笼中之鸟,没有自由,没有飞翔振翅的那一天。这位才女每天是自怨自艾,自叹自怜。有一天,她为自己作画,将镜中的女儿服色画成了男儿衣履,手中捧着离骚,旁边放着酒杯,欣然题曰:《饮酒读骚图》。第二天,她真的就换穿男装,来到书斋,将这幅画张挂起来,对着画像,饮酒读骚,如画中一样,自我凭吊。而后,狂饮痛哭,霎时天灰地暗,万物萧然。
细细琢磨,瑞然情节称不上曲折,故事也不见的多好,但这却是吴藻的自身写照。更何况,她的文采之精妙,情辞之恳切,是动人心弦,吴藻满腔的不平跃然纸上。此剧一出,很快的便流行起来。当时名流许乃谷在曾赞叹,“须眉未免儿女肠,巾帼翻多丈夫气。”还有艺术工作者将故事谱成曲调,四处传唱。谭正璧在《女性词话》中评价吴藻的《饮酒读骚》说,“因为丈夫的俗不可耐,于是对于一切男性俱加鄙弃。她想将这个文艺的世界,统治在女性的威权下,使一切男子俱来拜倒。可是这个时代离她很远,迎头痛赶也不是一时三刻所能赶到。于是,她茫然了,更懊丧了,在狂歌当哭百无聊赖之余,画出她的男装小影,写成她的《饮酒离骚》,以寓她的深刻伟大之志。”
就这样在丈夫的庇佑包容下,吴藻过得是肆意快活。后来,她的丈夫病死。吴藻发现,她的丈夫虽然庸俗,却是一个这么难得的人。他对自己的那份包容与体贴,是谁也给不了。因此,她第一次为失去的丈夫流下了眼泪。要说,这人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吴藻也不例外。吴藻后悔了,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漠视丈夫的存在?对丈夫没有过体贴关心,她一直在领受丈夫的关心和爱护,却没有对丈夫付出过关心和爱。她真的悔恨了。她在她的词中,首次出现了故去丈夫的身影:“门外水粼粼,春色三分已二分;旧雨不来同听雨,黄昏,剪烛西窗少个人。小病自温存,薄暮飞来一朵云;若问湖山消领未,琴樽,不上兰舟只待君。”
后来,吴藻竟忧思过甚病倒了。她在生病时常以《红楼梦》自娱。《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稍早于吴藻,他的很多思想正好与吴藻引起共鸣,吴藻认为这是一部奇著、名著。曹雪芹在书中把女儿摆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是绝无仅有。而这恰合吴藻的心意,她自能心领神会,感叹雪芹为隔世知己。她在一首《乳燕飞》中写道:“欲补天何用。尽消魂、红楼深处,翠转香拥。呆女痴儿愁不醒,日日若将情钟。问谁个、是真情种。顽石有灵仙有恨,只蚕丝、烛泪三生共。勾却了,太虚梦。喁喁话向苍苔空。似依依、玉钗头上,桐花小凤。黄土茜纱成语谶,消得?人心痛。何处吊,埋香故冢。花落花开入不见,器春风、有泪和花恸。花不语,泪如涌。”
吴藻晚年,她移居到了南湖。经历那么多的世事沧桑的变化后,她终于有了超然世外的想法。于是,她按照佛教经典,取香山南、雪山北之意,筑香南雪北庐,词集也以香南雪北为名。她想就这样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吧!她的结局也确实如此。她曾这样总结她的晚年生活:“一卷离骚一卷经,十年心事十年灯,芭蕉叶上几秋声!欲哭不成还强笑,讳然无奈学忘情,误人在自说聪明。”可见,她真的在青灯古卷间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贪官这一个群体,古时候有,现在也有;世界上有,中国也有。上至秦汉时期,下到二十一世纪,每一个朝代都有一个代表性的贪官污吏。古时候,皇帝贪官自古有之,皇帝初登基时,首要的任务肯定是惩治腐败,打击贪污,以此来巩固自己的统治。本章便挑选了历史上具有代表性的贪官奸臣,揭示他们奢华的生活和悲戚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