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说,“你也别和我客套了。”
我坐直身,理一理头发,忽然想起小心来送信时和我说的话,“你不是……还在领罚吗?”
“年头到了,你睡了也有三百年,我呢,在黑龙潭下待了也有三百年,时间也算够了。”
是吗?
既然如此,上次小心倒没有说起这事。是她也不知道,还是她忘了?
谁知道呢,我猜不着。
“对了,你是来看凤宜前辈的?”
“是啊,我也没料到你会在这儿。”
说完这话,我们就没什么别的话说了。
这样的沉默,似乎和凤宜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真的没有话说,这是有太多的感触和情绪,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刚才又是你替我运气调息的吧?”
“不是我,是凤宜。”
我意外地抬起头来。
“我的力量偏阴寒,你知道的,他的力量是火性的,你刚才那样的情形,他比我合适。”
“哦……”
真意外……
“等下把药汤喝了,再歇一会儿,我们等你用饭。”
“你还用得着吃饭啊?”
“都饿了三百年,自然能吃就得吃一些。”他咂咂嘴,做了个逗趣的表情,“我现在饿得连草叶儿都啃了。”
我看着他,是啊,他比那时候,清瘦多了。
“你被罚禁的时候,没东西吃吗?”
“想吃也有,河泥烂虾有的是,不吃也饿不死。”
“那时候……”我低下头。
“那时候的事,先不说了。”
我抬起头,他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我有点茫然。
当然,也许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困在往事里走不出来。
有的时候,有的人……是不愿意别人提起过去的。
窗户开着两扇,我转头朝外看。
雨已经小了,雨丝细如牛毛,落在院子里的花木上头。
这间院子……真漂亮。安静幽雅,看得出是花了大心思整治出来的。
翠绿的枝头上开着粉白的小小的******。大家都知道这种花,但是都不会太注意它。它很香,但是花很小。
人们都喜欢又红又艳的美丽的花朵,热情的玫瑰,富丽的牡丹,还有……梅花……
茉莉跟那些花相比,太普通了。
不过,这香气真清雅。
这或许是间客房,屋子很干净,我怀疑这间房到底有没有住过一位客人……就凤宜那种个性和作风,这间屋子大概从来没有发挥过功能。那些漆干净鲜明得像新刷上去的。桌子上一点点磨损的痕迹都没有。
“姑娘,这是药汤,请趁热喝。”
那个少年退了下去,我在桌上看见一套挺昂贵的文房四宝。
之所以说昂贵,因为我实在不懂这些东西。在我看,木杆扎上一丛毛能写字,那就是毛笔。至于这杆是什么杆,扎的是什么毛,用的什么胶什么漆什么过程,那些对我来说可就没意义了。
药汤是巧克力色的,当然不是巧克力味儿,酸苦酸苦的。
我掀被下床,鞋子就在床前头。
我有点迷糊,脑子里想的净是些不重要的细枝末节。
我的鞋是谁替我脱的?我晕过去的时候可是穿着鞋的……
凤宜当然不会替我脱鞋吧,想必敖子恒也不会。
嗯,我净想这些没用的。
我漫步走到院子里头,伸手从枝上撷下一朵小小的茉莉,顺手戴在鬓发间。
我的头发不好,三七那一头秀发又黑又密,漂亮得很。
没好头发戴花也不衬。
可能是见了老朋友,心情也好了。
即使还是阴云层层的天,看着也觉得心情明媚起来了。
“咦?怎么不戴?”
我一回头,凤宜敢情是当了鬼啊,走路一点儿声都没有。
“我戴花不好看。”偏让他看见了。
我觉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没处放,他一斜身,抬手把我指尖那朵小花儿给拿过去了。
“我看,戴这儿就不错……”他一边说,一边动。
我整个人像中了定身咒一样站在那儿,比木头还木头。
凤宜就站在我身前,连一步远都没有。我觉得我要是再朝前一点点,就能蹭着他的衣裳前襟了。
我连气都屏着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比我高这么多?
感觉头发上微微一动,他收回手,退了一步,左右端详一下,“不错,挺合适。”
合适个鬼啊……
等他退到安全距离之外,我才缓缓地,轻轻地,松了口气。
我的妈呀,就算一把鬼头刀悬在头上,我肯定都没这么紧张。
“呃……”
他口气算是很和气了,“去吃饭吧。”
劳他亲自叫我去吃饭?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大惊特惊!
饭桌依旧,菜色翻新,又多出了一双筷子。
敖子恒也已经到了,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等你入席呢。”
“不敢当,你还跟我客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