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除妖师の恋(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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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归梦隔狼河

斛律子珩肝胆俱裂——他来迟了!

他把她丢在风雪中,只给她一枚信号弹,对她说有什么危险就点燃它,他会在最快的时间内赶过来保护她。

但是,他没有做到。

他让她独自面对危险,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血泊中,却什么也来不及做——他,混蛋!

“苍黎,杀无赦——”他怒吼,挥军向前,眼中只有血,只有火。

训练有素的铁甲骑士纵马上前,将苍黎围在中间,钢刀齐举。

刀光剑影中,苍黎不闪不避,仰天狂笑。笑声中,胸口涌出的血浸染衣衫,他却浑若不觉,问天下谁是英雄,在他眼中,俱是匹夫。

斛律子珩骁勇善战却失于鲁莽,高肃惊材绝艳,可惜少了杀天下之狠,均难成大器,谁堪与争锋?只有这个借着斛律妍身体,却自称“一一”的女子,倘若是男儿身,倒能勉强与之一较高下。她应该是那种可以笑着把刀插进敌人胸口,再扭上一把的人,脸上犹挂着泪痕,出手却又快又狠,竟能骗过他,伤到他——她,到底是谁?

可是,她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她不是柳依依,就必须死!

是比刀光更森寒的目光,穿透了刀光剑影,冷冷地注视着在雪地上残喘的女子,昭示死亡的黑色妖异地舞动起来。

“妹子。”斛律子珩抱起刘一。那个古怪精灵、时常把他气得跳脚的女子怎么可以这么虚弱、这么老实地躺着,他不准!

“睁开眼睛,不许睡,听到没有!”他低吼。

刘一看着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初次见面,他多凶啊,一拉一扯,简直要把她五马分尸,可是,她喜欢,很酷、很MAN——千军统帅就应该是那个样子,不应该为了一个女子流泪啊……而且,还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

“大哥,别哭……”

她才开口,一口血又涌了出来,除了咳,什么也说不下去。虽然相识的时间不超过一天,可他貌似凶悍下对妹妹隐藏的呵护与关心,她怎么会感觉不到呢?她叫他大哥的时候是如此自然,甚至忘了自己冒牌身份,而把这视作理所当然。

如果说,这个陌生的世界还有让她怀念的人,那么,一个是拓拔锋,她的朋友;一个是斛律子珩,她的大哥。

她留恋地看着斛律子珩粗犷英俊的脸,终究什么话也再说不出,只能浅浅地哀伤地笑了一下。可惜,大哥,缘分太浅了,只有一天。

“妹子,你不会有事的,有大哥在,你不会有事的……”斛律子珩努力地想擦去刘一嘴边的血迹,苍白的肤色衬着殷红的血,看得他心惊肉跳。然而那血越涌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净,铁打的汉子忍不住掉下泪来。

“哈……”不大不小的冷笑声响起,阴侧侧的,听得人心中一凛。

斛律子珩蓦然回头,不知何时,那个被重兵包围的黑衣人竟已站在他身后,而他的铁甲骑兵不知怎么了,纷纷弃刀哀嚎,跌落马下。

他惊怒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苍黎半边黑袍被血浸染,声音现出几分虚弱,却不减其气势,依然阴鸷地冷笑,“小小的障眼法而已,他们现在看到的怕是满身毒蛇吧——斛律将军真是重情之人。”

斛律子珩恨极,“苍黎,今日不杀你,我斛律子珩誓不为人!”

他放下刘一,拾起身侧长枪,然而不待他出手,一道剑光斜刺过来,逼退苍黎。

来人面具狰狞,剑气逼人,气势非凡,正是兰陵王高肃。

高肃以剑指着苍黎,眼中全是杀意。他把一个药瓶抛给斛律子珩,只说了一句:“喂她服下。”

斛律子珩接在手里,打开一看,不禁又惊又喜——竟然是治疗内伤的圣药天芝碧玉露。这种药以罕见的九种绝世药材制成,对内伤之人,有续命的奇效,一直是皇室至宝,便是兰陵王这样的身份,也仅有一瓶而已。如今他肯拿出来救人,斛律子珩甚是感激。

他赶忙扶起刘一,才要喂她喝下去。一直被高肃的宝剑逼指着的苍黎忽然冷冷开口:“将军,真正的斛律妍已经死了,她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凶灵,你何必如此紧张?”

斛律子珩一震,“你说什么?”

但是高肃不会再给苍黎说话的机会,他仗剑上前,冷喝道:“死到临头还敢大放厥词,我现在就杀了你这妖人。”

他本就武功超绝,出剑迅猛凌厉,招招夺命。而苍黎重伤之下,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但苍黎依然在笑。

密不透风的剑网中忽然钉入一杆长枪,震得高肃宝剑险些脱手,剑气立散。苍黎得以喘息,高肃愕然回首,却见斛律子珩立在雪地上,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冷喝道:

“让他说完!”

声音中不容拒绝的力量,高肃一僵,看看躺在地上,血越涌越多的女子,持剑的手蓦然收紧。

苍黎捂着胸口,喘息着冷笑,“我说真正的斛律妍早就死了,她只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借助了斛律妍身体才得以苟延残喘的凶灵!是轮回台给了这个凶灵可乘之机,她借助轮回台的力量寄生在斛律妍身上,所以,真正的斛律妍小姐早就死了——这件事,恐怕心思缜密的兰陵王已经猜到了吧。”

他的声音冰冷而轻柔,有一种透骨的阴毒。

斛律子珩不看苍黎,却盯着高肃,他希望这个鬼面男子矢口否认,用兰陵王那一贯高傲的、不屑一顾的语气去否认,那么,他就可以痛斥苍黎妖言惑众、大放厥词,他就可以去全心全意地去牵挂地上的女子,视她如珠如宝,为她痛彻心腑。

但是,高肃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代表默认。

地上的这个女子只是一个凶灵,他的妹妹死了,斛律妍死了!

斛律子珩铁塔似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头,他不是早就发觉自南阳郡相见,斛律妍判若两人吗?

真正的斛律妍不会笑得这样开朗明媚,真正的斛律妍不会和小小的郡衙侍卫交朋友,真正的斛律妍不会挺身护住一个小孩子,真正的斛律妍不会在听到舞澈失踪的时候焦急不安,更不会拿自己的命去换舞澈的命。只是他不愿思考,不愿深究。

他,真是笨蛋!

苍黎盯着地上的女子,隐在风帽后的目光有一丝残忍的笑意,他那一掌早震伤了她的五脏六腑,没有天芝碧玉露续命,她必死无疑。而天芝碧玉露在斛律子珩手上,他要做的,只不过是帮斛律子珩下决心毁了它。

妖异的光芒在风帽后闪动,苍黎的声音凭添了邪恶的诱惑力。

“上将军不想为自己的妹妹报仇吗?那就杀了这个凶灵吧,杀了这个占据了斛律妍小姐的身体的邪恶的灵魂,让枉死的小姐魂有所依,不再飘零。”

在他咒语般的声音中,斛律子珩慢慢蹲下身子,盯着刘一,目光深不可测。

“斛律子珩!”高肃大喝,却不敢上前,怕自己轻举妄动会刺激斛律子珩做出更激烈的举动,而这样的悬殊距离,他根本保护不了地上的女子。

刘一已无所畏惧,只是对这个失去至亲的男人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痛——他是她的大哥啊,虽然只有一天,却依然想对他说:“好好活着。”

这也是她对楚煜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对生命中牵挂的人的希望与祝福。

现在,她没有半分力气,只能嘴唇翕动着,伤感而又愧疚地望着斛律子珩,望着他隐藏了所有情绪的眼睛——哀莫大于心死,他现在岂非就是这样的心境?

真是抱歉,如果能早点告诉他,或许他能少一些被欺骗的痛苦。

她看着他向她伸出手——他的手会落在她的咽喉吧,那么,就这样结束……很好。

她缓缓闭上眼睛。

“告诉我,是不是你害死了我妹妹。”斛律子珩的手停在她脸上,轻声问。

刘一有些惊讶,用最后的力气轻轻摇摇头,然后,她感到有香气扑鼻的液体流进嘴里,清凉甘甜,润入心肺,流向四肢百骸。

那是……天芝碧玉露?

“你说没有,我相信你。”

斛律子珩把她搂在怀里,拂去她头上、脸上的落雪,轻弹了她脑壳一下。

刘一忽然就很想哭,如果不是没有力气,她想,她已经抓着斛律子珩的衣服,眼泪鼻涕齐流了。

“现在——”斛律子珩的声音忽然冷冽起来,把刘一又放回雪地上,“我们先要解决一个人!”

他回身,一声长啸,而高肃,从未与他如此默契过,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攻向浴血的黑衣男子。

苍黎大惊失色,为什么?斛律子珩明明已经相信了那个女子不是斛律妍,为什么不杀了她?为什么他的摄魂术对他失去作用?

现在,他重伤在身,想全身而退,已决无可能,那么,同归于尽吧!

他张开双臂,黑色的披风在风中扯起,像死神的羽翼。

“无所不能的凶神啊,请赐予我力量,让风雪掩尽所有肮脏与罪恶,让负罪的灵魂在湮灭中解脱!”

他仰天长啸,风生雪起,在天地间凌厉成箭,乾坤变色。

斛律子珩与高肃被风雪中的杀气迫得不由自主地后退。天地间,只有苍黎以手指天,岿然不动,像一尊神。

浴血死神!

“他在召唤凶神,阻止他!”

高肃以剑插地,拖出长长的痕迹,稳住身形。

“助我!”

他大喝,足下踏开积雪,身形拔地而起,向前掠去——他相信,斛律子珩明白他的意思。

凭他一己之力已穿不透贯注了邪神力量的风雪箭阵,但他毫不担心,在气力不济之时,斛律子珩的银枪像利闪劈入箭阵,御风而行,替他开出一条路,而他踏在枪上,手持青铜宝剑,直取死神咽喉。

苍黎不避,指天的手在急速变换着手势,披风在身后裂成直线,天地间蠢蠢欲动的邪恶力量渐渐凝聚,以雪幻形,现出一柄斩天灭地的魔剑。

“灰、飞、烟、灭!”

他迎风长啸,是咒语,也是召唤凶神的代价——在死神面前,谁敢自称无辜?那么,就让一切希望与罪恶都灰飞烟灭,以同归于尽做最终的结局!

“圣旨到——”

漫天的杀气中,一道清朗的声音穿透风雪,飘然而至。而比这声音更快的是一道青色的身影,闯入箭阵,一手隔开高肃的剑,而另一手悠然一划,那斩天灭地的魔剑竟还为飞雪,随风飘散。

天地间,杀气顿止。

迫人的压力一缓,刘一死中得活,大口地喘息,方才令人窒息的杀气中,她以为她就要魂飞魄散了。

那么,是谁?

谁有这样的力量,让一天戾气化去无形?

雪停了,阴霾尽散,一轮弯月挂于苍穹,桂华如水,静谧祥和,仿佛方才那倾天风雪不过是个错觉。

刘一惊异地望着月华下,如谪仙临世的青衣男子。

他站在淡淡的月光中,笑容浅淡,衣袂飘飘,风态宛然。相较于高肃的霸气、斛律子珩的粗犷、拓拔锋的刚毅、苍黎的阴鸷,他应该用清雅来形容,像夜空中的流云,超然物外,遥不可及——所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过如此。

他就那样浅浅笑着,笑容温和,云淡风轻,仿佛他面对的不是杀戮的战场,而是一片入诗入画的梅香雪海。

他展开黄色绫锦,朗声道:“苍黎接旨。”

苍黎捂着胸口,身形微晃——方才召唤凶神,几乎耗尽他全部灵力。但他依然完美地隐藏在黑色之中,看不到脸,更看不到表情,然而刘一分明感觉到,他风帽之后的目光中有一丝冷冽的嘲讽,扫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个谪仙似的青衣男子。

刘一以为他又要发难,但是他没有,只是顺从地跪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夫苍黎,天人之资,博学广识、才达于世,实乃治世之能臣,辅国之栋梁,今拜为护国天师,官从一品,钦此!”

苍黎接旨谢恩。

青衣男子转向高肃,淡淡道:“兰陵王,皇上有口谕给您。”

“臣接旨。”高肃还剑入鞘。

“卿与苍黎同殿为臣,理当修好,勿生嫌隙,妄好自为之。”

冷冰冰的几句话,有训诫,也有警告的意味。刘一看不到修罗面具下,那个骄傲的男人是喜是怒,只看到他的背影冷漠而不动声色,唯有紧握剑柄的手泄露了主人的心绪。

苍黎冷眼看着,忽然冰冷地叹息:“可惜。”

可惜什么,他没说,但刘一觉得,他在可惜高肃,可惜这个顶天立地的兰陵王,一剑曾当百万师的铁血男儿,空自惊材绝艳,却被一道圣旨困于樊笼。如果要他选择,他一定宁愿与高肃生死对决,一起灰飞烟灭吧。

这应该是一种纵然敌对,却依然惺惺相惜的感觉。

只是,刘一不明白,既然惺惺相惜,为什么不惜拼个同归于尽、不死不休的结局?

青衣男子看到躺在雪地上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他走上前,执起刘一的手臂,手指搭在脉口。

“你是大夫吗?”刘一吃力地问,毕竟伤得太重了,尽管有天芝碧玉露保命,胸口依然很痛。

青衣男子笑而不语,只切着脉,半晌,他把刘一的手放回身侧,咬破自己的中指,点着一滴血,按入刘一眉心。

刘一一震,一丝奇异的感觉传遍全身,仿佛身体起了某种变化,然而她又说不清那是什么。

“你在做什么?”

青衣男子淡淡道:“疗伤。”

刘一松了口气,“那就谢了,不过我已经没事了。比起你的血,我更相信高肃的天芝碧玉露。”

青衣男子收回手。月光下,他眼中有琉璃一样的色彩,看人的目光很静、很清,仿佛有洞悉一切的力量。

“他的药治身,我的血,疗魂。”

“疗魂?”刘一震惊地望着这个飘飘若谪仙的男子,忽然明白他的血按入她眉心时的感觉了——那是醍醐灌顶。“你是谁?”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遥远而不确定。

“南宫博。”

“南宫博?”刘一瞪大眼,震惊得不能自已,“你是南宫博,你真的是南宫博?”

青衫男子浅笑,“你知道我?”

刘一用力点点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天策先生南宫博,南北朝时期一个近乎神话般的传奇人物,与后世的陈抟、许负一起成为中国野史上的三大奇人。而他的传世之作《天算子》,正是父母研究灵魂的灵感来源。

而今,她亲眼见了这神话般的人物,那是否意味着她可以回去了?

“天策先生,请你帮我回去,我不属于这里,请帮我回去。”

她拉着他的衣襟,急切地恳求,然而南宫博只是缓缓地摇头,淡定地望着她,眼神很奇特,似乎混合了冷漠无情与悲天悯人。

他淡淡开口:“归梦隔狼河,吾心谓忧止。”

“归梦隔狼河,吾心谓忧止……”刘一喃喃地重复,那是谶语?还是提示?

她不解,只觉得青衫男子的面孔越来越遥远。月光下的一切在眼前弥漫成雾,她堕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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