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除妖师の恋(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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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吃饭,睡觉。

就按照高肃说的,一根弦绷得紧了,总得松一下,免得断了。于是,这四个字的重大意义就再一次卷土重来,以绝对性优势压倒了生命中其他的事。

刘一享受完她的大餐,便开始睡觉,睡得昏天黑地。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早上了。据不完全统计,她这一觉睡得超过36小时,创其历史新高。

“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这是高肃见她睁眼后的第一句话,三分戏谑,七分调侃,代表的是十分担心。

他不会告诉她,她迟迟不醒,他开始害怕。因为她睡着的时候,呼吸轻浅,几不可闻,脸色也白得异样,仿佛生命在她睡着的时候,悄悄流逝。

刘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分外阳光。这让她有种错觉,仿佛只要她伸手摘下他脸上的面具,看到的就是楚煜——他和他真的很像,以前是样子像,现在连笑容都像。

她用了两秒钟的时间告诉自己,面前的人是高肃而不是楚煜。她对自己很满意,因为,以前要认清这件事,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但现在她很平静。

“我饿了。”

看到高肃,就想起睡觉之前享受到的那顿美味豪华的王府盛宴,这让她的胃蠢蠢欲动。

高肃的笑容已接近于开怀了,“那就快起来吧,梳洗一下,我让人给你准备胭脂水粉,你收拾好了出来用膳。”

刘一奇怪地看着他离去,这男人,不太像会注意女孩子妆容的人啊,能想到胭脂水粉,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但是,直到她坐到铜镜前面,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才体会到高肃的心境。

她看起来就像个久病不愈的人,脸色苍白,眼神暗淡,眼底灰青,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怎么一觉醒来,成了这副样子?

她不相信自己是生病,虽然有点萎靡,但她想那是睡觉睡多了。她得用点化妆技术,让自己正常起来,至少,看起来正常。

高肃再看到刘一,她又恢复成以往那种精力充沛、明艳无比的样子。她不再穿那天进宫时穿的曳地长裙,虽然那身装束让她看起来像女神一样美丽,但他更喜欢她现在的装扮,紫纶巾,蜀锦的褶衣褶裤,兽皮小靴,看起来活力四射。

“高肃,你家的厨师真是超水准。”

她含着满口的饭,呜呜噜噜说了句什么,换得高肃皱眉,抬手拂去她颊边粘着的饭粒。

“什么?什么……超水准?”

“超水准就是……就是好吃,特别特别好吃。”她强调着,灌了一口汤——差点噎住,猛咳。

高肃轻拍着她的背,忍俊不禁,“慢点儿,又没人和你抢……可是,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他有点疑惑,夹了口菜放进嘴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或者他身边的人,吃的食物,一向是这种味道。可能这就是天下最好的味道,可是他们都没有欣赏过,因为他们都没有这份心境。

习惯了追逐权力与欲望的人,一颗心尝遍了血雨腥风,早已麻木,便尝不出其他的味道了。现在,看着面前的女孩儿这么真心实意地欣赏一顿饭菜,他开始觉得,口中的食物,真的有些与众不同……应该是,特别好吃吧。

“我吃饱了。”近乎风卷残云之后,刘一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巴,“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织造坊?”

高肃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用去了。”

“为什么?我……”

她的质问还没来得及释放就被高肃打断。

“跟我来吧。”他起身,“我给你找来一个人,你去织造坊要找的答案,他都可以告诉你。”

“啊?”

刘一讶然跟上,她睡觉的这一天多里,他似乎做了很多功课啊。

刘一没想到,高肃带她见的人竟然是李德辅。

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宫里的大总管请至王府,或者说“抓”至王府,关在密室里。密室无窗,插翅难飞,点一盏昏黄的灯,空气混浊。他并没用什么人身攻击的手段,却已把李德辅吓得不轻,看两人进来,“扑通”跪倒在地。

“王爷,王爷,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放了老奴吧。”

高肃居高临下地看着,冷笑,“李公公,看来您在这儿静思了一天,还是什么都没想明白呀。”

“老奴真的是不知道金线凤羽是怎么回事,您就是杀了老奴,老奴也是不知道,王爷……”

他说得涕泪交加,刘一看不过,才上前一步就被高肃拉回来,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她想高肃此举必有深意,只好硬起心肠站在一旁。

高肃走到椅子旁坐下,姿态是那种随意而冷酷的。

“李公公,本王这间密室修得不错吧。”

李德辅不知他什么意思,只能胆战心惊地点头称是。

“外形够隐蔽,机关够精巧,本王当时可是请了能工巧匠花了大力气修建的,为的就是关押那些和本王作对的人——进来就别想再出去!”

他的声音从得意转至阴狠,惊得李德辅一抖。刘一却忍不住撇嘴,就这么一间小屋子,说是储藏室还差不多,关押犯人,亏他想得出来。

然而李德辅显然吓傻了,也不觉得这里面关人有什么不对,边抖边磕头如捣蒜,“奴才绝不敢跟王爷作对,王爷开恩,王爷开恩……”

刘一发现他怕归怕,却一点不松口,翻来覆去的就是“不知道,王爷开恩”。她不知道这么高肃这么吓唬下去,能有什么结果,不禁有些着急。

高肃却不急,慢悠悠地从身上掏出一个本子,“啪”地扔在李德辅面前。

“公公做事虽然小心,却也不是滴水不漏。织造处一共少过三卷金线,公公当时是织造处主事,下令不让声张,下面的人自然不敢多话,可是人都怕担责任,所以有人把丢线的时间及数量记得清清楚楚——而那三个时间,都赶在公公当值的日子,您说巧不巧?”

李德辅的声音依然在颤抖,思维却丝毫不乱,“老奴确实失职,让人有机可乘,可是王爷也不能诬赖是老奴偷的。”

“没错,本王确实没有证据,你说是诬陷本王也没办法。”高肃不在乎地冷笑,“可是,你说,我把这些告诉皇上,皇上会不会相信你清白?金线丢在你手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定你个亵渎天威的罪,足够乱棍打死了。”

李德辅擦着额头的汗水——伴君如伴虎,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高纬的暴虐与多疑了。他杀人,甚至不需要理由,心情不好就足够了。

他想,这一次,他可能真的逃不过去了。

“不要——”刘一忽然惊惶失措地尖叫起来,把密室中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高肃迅速起身扶住她,而她只惊慌地躲闪,“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柳依依,我知道你死得惨,可那不关我的事……”

她躲开高肃,跳到李德辅身后,对着空气的某一点大喊:“柳依依,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就来找他,找他!”

她的表情实在太惊恐、太吓人了,李德辅的脸色变得比纸还要白。而她捂着喉咙张大嘴、脸色憋得青紫的样子,活像被厉鬼掐着脖子。

高肃一惊之后恍然,不由佩服刘一心思灵巧,索性站在一旁看着,看着这个表现得惊惶失措的女孩和实际并不存在的鬼魂殊死搏斗。

刘一慢慢倒在地上,而李德辅抖如筛糠,惊惧地看着。

刘一忽然又慢慢起身,眼神变了,直勾勾地盯着李德辅。昏黄的灯光映在她脸上,眼神凄厉而怨毒,仿佛厉鬼上身。她伸着手,直扑向李德辅,尖叫着:“李德辅,还我命来!”

声音撞在密室的墙壁上,嗡嗡作响。

李德辅仓惶后退,惊叫着:“柳依依,我们不是想害你,真的不是想害你,你放过我们吧……”

刘一的手停在他喉咙一寸的地方,慢慢直起身子,“还说你不知道金线凤羽,还说你不知道柳依依……你还是承认吧。”

李德辅的脸色灰败下去,藏了那么久,躲了那么久,真相还是要被拆穿……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高肃慢慢踱上前,蹲在他面前,“你说我们——你,和谁?”

李德辅看着他笑了,不是那种谦卑讨好的笑容,而是有点无奈,有点惋惜。

“王爷,有时候,不知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高肃不为所动,依旧冷漠而平静,“我问你,和谁?”

“……舞澈。”

刘一万没想到从李德辅嘴里会吐出这个名字,极度错愕之后就是海水呼啸般的愤怒,死者已矣,谁给了他这样的权力,去诬蔑一个雪花般飘逝的生命,尤其是那样一个温婉凄凉得让人心疼的女子。

她猛地揪住李德辅,不知是想揍他,还是想咬他,或许她自己也没想好,只是想用些激烈的手段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然而,冷冷地低喝,喝止了她的举动。

“让他说完!”

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酝酿着压抑的、隐隐滚动的情绪。

刘一转头望向高肃,然而高肃并没有看她,只是盯着李德辅,目光森寒。而他身上瞬间凝聚起来的凌厉气势让刘一感到无比危险,这种危险的感觉,她只有在天神祠内第一次看到高肃时才有——那是真正想杀人的感觉。

李德辅却像什么都无所谓了,无视两人的表情,往后挪了挪,倚着墙坐着,开口,声音安静而疲惫。

“我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越活越觉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其实,何止是我呢?宫里的每个人,谁不是披着人皮,却活得扭曲丑陋、鲜血淋漓,像十八层地狱的恶鬼——王爷,我说得对吗?”

他看着高肃笑,不再谦卑的笑容中有一丝近似冷冽的嘲讽,而高肃却对这样的笑容无动于衷——他默认。

“可是,舞澈不一样。”李德辅继续下去,“当我第一眼看到舞澈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女孩儿和别人不一样,她活得像个人……像人一样有梦想,有希望,有同情心,有爱……就像照进地狱的阳光。”

他看了刘一一眼,刘一愤怒的表情有些收敛,或者说,李德辅的开篇让她不再那么怒火高炽。他对舞澈的描述与她心中的形象吻合,他没有给那个女子原就凉薄的一生雪上加霜——至少目前如此。

李德辅很快又调开目光,看着屋顶,“可是,那么微弱的光,就算照进了地狱,又能明亮多久呢?皇宫本来就是很容易把人的希望变成绝望的地方。我看着舞澈一点点暗淡下去,就像被黑暗慢慢吞噬的光。我害怕那个女孩子也变成那种半人半鬼的样子,所以我编了个故事给她听……虽然是假的,是骗她的,可是假的希望也比没有希望好吧……”

“金线凤羽?”

刘一忍不住打断他,李德辅并不意外,依旧看着屋顶,笑容惨淡,“是啊,金线凤羽。一千只孔雀里才有一根金线凤羽,一千根金线凤羽织成一件舞衣,在月圆之夜穿上它跳舞,就可以和心爱的男子在一起……拙劣吧,拙劣到可笑,是不是?可是,我这样的脑子还能编出什么呢?”

他的目光从屋顶移到墙壁,最后停在刘一脸上,“如果我有小姐这样的本事,编出的故事一定比这个高明许多。”刘一的心“突”了一下,不知道他所谓的“本事”指什么。她下意识地望向高肃,然而高肃并没有看她,依旧是那种隐藏了所有情绪的冰冷,沉声对李德辅道:“继续!”

李德辅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倚着墙,望着屋顶。

“后来,我看到舞澈的脸上慢慢恢复了从前的笑容,开始我以为是自己费劲巴拉编的故事对她起了作用,我那个高兴啊……可是没过多久,舞澈忽然找到我,说她想离开皇宫,那时我才知道,她其实从来就没相信过那个故事……她笑,是因为她见到了让她动心的男子。”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目光依旧盯着屋顶,却多了一些心疼,一些无奈,一些心酸,一些气恼,仿佛是父亲看到女儿爱上不该爱的人那种无能为力的目光。

“后来呢?”刘一忍不住催促。

“后来……”李德辅冷笑着摇摇头,“皇宫是什么地方?是地狱,想离开,痴心妄想!我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安安分分地呆在宫里。可是,我怎么忘了,从鬼变成人,一旦有了盼头,想离开的念头就会像草一样在心里头疯长,足够把人涨穿。尤其,舞澈还是那种看起来柔顺,其实很执着的女孩儿。她没有再求我帮她逃离皇宫,反而和我要另外两样东西……”

“金线,孔雀翎。”

一直默不作声的高肃忽然接口,李德辅的目光动了动,转向他,笑容凄凉而无奈,“舞澈爱上你,是她的孽。”

很显然,高肃已经猜到了后面的事,而刘一依然一头雾水,她猜想舞澈是要自己织一件金线凤羽舞衣,可是——

“她要那个干吗?她又不信你讲的故事。”

“对,她不信。所以,她织的金线凤羽舞衣,不是给自己,而是给信那个故事的人。”

“柳依依?”

听到这个名字,李德辅的目光抖了一下,良久,惨然一笑,“是啊,就是柳依依……如果说,皇宫里的人都是半人半鬼,她就是真正的孤魂野鬼,在地狱里游荡,随时都会烟消云散。舞澈说,把金线凤羽披在她身上,她就会从鬼变成人——而她,可以在她变成人的时候逃离皇宫……”

他一连说了几个“她”,但是刘一想,每个“她”代表谁,自己应该没有弄错。

“舞澈就是太想离开皇宫了,她以为离开这个地狱似的地方就能守在她所爱的人身边。可是,她又怎么会知道,爱上你这样的男子,和堕入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高肃,而高肃万年玄冰似的目光终于有了裂痕。

“她不知道,除了疯了似的想离开,她没有别的念头了,甚至没有想过她的做法会带来什么后果……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会给柳依依带来什么后果。太后寿宴那晚,正是月圆之夜,她把金线凤羽披在柳依依身上。如愿以偿,柳依依不仅从鬼变成人,甚至变成了仙子,在御景园碧波湖的湖心小岛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这,正是舞澈要的效果,因为碧波湖是活水,从湖底可以直接潜向宫外,她是水乡女子,水性很好……所以,那晚,在水中的女子不只是柳依依一个,只是你没有注意,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她终于借着冰冷的湖水离开了皇宫……”

“后来呢?”见李德辅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刘一轻声问。

“后来……”李德辅笑得很奇怪,“小姐为什么不问问王爷,后来怎么样?”

刘一转头看着高肃,后来柳依依被他救起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和舞澈怎么认识的?舞澈离开皇宫又怎么到了兰陵王府?这些,也只有高肃才能给她答案。

然而,一张修罗面具,遮住了那个男人所有情绪刘一发现,当他不愿意让你去探究的时候,你从他眼中看不到任何东西,暗沉沉的,只有阴云笼罩的夜。

她看着他起身,向门口走去,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快到密室门口的时候,他说了句什么,刘一没听清,很久以后,她才想明白,高肃说的是——后来的后来就是没有了后来。

没有后来,柳依依没有后来,舞澈也没有后来。

柳依依穿上金线凤羽舞衣,从鬼变成人,如烟花绚烂般陨落;而舞澈,亲手编织了一件舞衣,终于得偿所愿,守候在心爱的人身旁,却是以死亡为代价。

这就是金线凤羽的秘密,没有谁去故意恶毒,却把所有人推向地狱,因为,她们原本就生活在地狱中。

“高肃……”

刘一追上前,高肃顿了一下,并未回头,只沉郁道:“让我一个人静静。”

他离去的背影强势依旧,却难掩落寞萧索。

刘一很想锲而不舍地粘上去,她喜欢他的张扬与强势,就更无法忍受这一派荒凉的背影。她想走在他身旁,对他说,快乐和别人分享,就可以增加一倍的快乐;痛苦和别人分享,就可以减少一半的痛苦。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个背影在她眼中渐渐模糊。她抱住头,倚着墙坐在地上,忍受一波又一波的眩晕如潮水袭来,她听到聒噪的声音唱着熟悉的歌:“连就连,我俩结交订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楚煜……

高肃……

雪,再一次倾天覆地而来,没有任何过渡的,将帝都的繁华笼在一片茫茫白色之中。

刘一推开窗子,望着这覆盖了一切的颜色,心也随之茫然起来。

金线凤羽的谜题解开了,柳依依也从影子还原成人,她以为抽丝剥茧,会看到一个惊天动地的阴谋。然而没有,她看到的,不过是一段悲凉往事。每一个人都在地狱中挣扎,渴望自己被救赎,却在有意无意间,将一个叫柳依依的女子推进深渊。

这就是金线凤羽的眼泪,为了在地狱中卑微如尘的灵魂,卑微到直至毁灭,都惊不起丝毫涟漪。她明了,却没有力气去悲伤,就如同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关注高肃在做些什么。

轻轻的扣门声响起,刘一有些茫然地看过去。她想不出有谁会来敲她的门,事实上,那天离开密室后,除了照顾她起居的侍女,她再也没有见过兰陵王府的其他人。她似乎与世隔绝了,而高肃,也似乎从她的生命中蒸发了。

“请进。”

进来的是个一身戎装的侍卫,刘一愣了一下,才想起他是高肃身边的人,也是当日拦住她,不让她进府的年轻人。

她已经知道,他叫秦钺,与高肃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兄弟。

“有事?”

秦钺愣在门口,屋中脸色苍白,眼神暗淡的女子真的是他要找的斛律妍吗?他见她的次数不多,却记住了她脸上明媚的笑容,更对她当初锋利骄傲的表情印象深刻。如果说,他曾经见过一株带刺的梅花,那么,现在,梅花的刺折了。

“你就准备杵在那儿当木头桩子?”刘一有些恶作剧地笑了,她知道自己吓到他了,这鬼似的苍白也曾把她吓了一跳,不过现在她习惯了。

秦钺回过神来,赶忙抱拳行礼,“见过斛律妍小姐。”

“你背着高肃来见我?”刘一上上下下打量他,苍白的笑容再称不上明媚,调侃的味道却丝毫不减。

秦钺已迅速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坦然道:“是。”

“说吧,什么事?”

“王爷明日出征,兵发洛阳,准备与斛律子珩将军合力破敌,属下希望斛律妍小姐能送王爷一程。”

刘一的笑容凝在脸上,良久才重新绽放,“我为什么要送他?”

秦钺毕竟是年轻,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闻言,就有些发急,“王爷对小姐情深意重,小姐怎么能无动于衷?征程凶险,小姐当真做得到不闻不问?”

“你是高肃的兄弟,怎么对他这么没信心?”刘一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什么征程凶险?我告诉你,再险的征程,他也能把它踏成坦途……这一战,只会让他名留青史,彪炳史册。”

秦钺倒吸一口气,他绝对相信兰陵王的实力,却没想到这位未来的兰陵王妃比他更有信心,不禁问道:“小姐何以如此肯定?”

“嗯……”刘一故作沉吟,“蒙的。”

秦钺气结,忽然想起他不是来辩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的,“王爷的确实力非凡,可这不是理由。小姐是王爷没过门的妻子,丈夫出征,做妻子的理当相送。更何况……更何况王爷也希望如此。”

刘一的目光从秦钺脸上滑向窗外的茫茫白色,似笑非笑,很久,才轻声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秦钺从小跟在王爷身边,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我们亲如兄弟。既然是兄弟,又怎么会不了解他?这么多年,我就从来没有见王爷真正开心过。只有现在,一提到小姐,王爷的笑才是真的笑,那份喜悦,让我们这些做兄弟的,都感觉得到。这段时间,王爷心事重重,每天借酒浇愁,我们都清楚,只有小姐才能打开王爷的心结,可是小姐……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刘一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她忽然跳起来,冲过来推秦钺,“高肃的事,要你来嗦?”

秦钺措手不及,又不能真的用力去抵抗,就这么被推出门外。

“斛律妍小姐!”他不死心,在屋外大力拍着门。

而屋内,刘一倚着门滑坐在地上。头,埋在膝间,裙子上便有了片片被洇湿的痕迹,“不是我不想出现,只是……来不及了。”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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