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四川文学(2015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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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西藏诗章

杨勇

(四首)

天路

天路一弹向天空,天府就成了沙盘

隔着蓝色大气层,我梦见,从拉萨的梦里

一只白鹤,孤单在群峰的梦里飞

腹部,云朵翻卷着羊群,堆涌它的棉花堆

成都土黄淡绿条纹的小手帕不见了。一阵的眩晕

地球在变小,心却变大,但谁能跳出三界外?

在高天,你需要一朵莲花,需要一次祈祷

有一瞬,我把红制服的空姐变成了度母。她们推车

递水、恬静地微笑,金身降到俗世的殿堂

突然,她们让我读到一座孤零零的雪峰

接下来是众多雪峰,献出洁白的哈达,抑或

化成颂经,嗡颤于蓝渊面上,与白色怒涛一起涡旋

我知道我肉身长出了周流四顾的翅膀

在大雪山上空在金沙江上空在横断山脉上空在澜沧江

上空在怒江上空在念青唐古拉山上空在雅鲁藏布江上空

我终于窥见青藏高原的脸

银色的河流、黑石头、绿翡翠,褶皱里成群的牦牛和

格桑梅朵

我想让飞机停下来,停在雪山的峰顶,突然在雪山尖

上站一站

我知道,飞到拉萨,我要拼命和仰头

才能看见最高的雪峰,最白的云朵

现在,一个干净的西藏,雪域的西藏,留在天路上

多吉

多吉从山南来

六十岁的朝圣让他磨破了双膝和风尘

在拉萨,他一仰头布达拉,粗糙的脸皮就开始黝黑红亮,

他低头俯身贴地成一个“大”字,也比我贴近布达拉

他摇着转经筒

他带来一大罐酥油像白蜡

拉萨的阳光再强烈,我也能看到明亮的火焰

“我第一次来,但随便哪个地方它都在照看我”

在一个臭哄哄的小旅馆,磨破双膝的多吉对我说

唵嘛呢叭咪哞,唵嘛呢叭咪哞

唵嘛呢叭咪哞,唵嘛呢叭咪哞

多吉哼唱,剌鼻的脚臭味混着酥油香

我高原反应,躺在那想家。他递给一块糌粑,半瓶白酒

“你的一起喝吧,扎西德勒”突然

布达拉劈空而来。高高的,红白键子相间的手风琴

耸在玛布日,耸在我头顶

我们的普陀,扎西德勒!

他说

我也说

日喀则

我能碰见粉色的门楣,四川酒馆和特色烤肉

只需一低头,我有多强烈的阳光就有多强烈的影子

当然这是近观,但这里没有我爱的人

夜色里,我只大口喝青稞酒,喝醉这里也没有我爱的人

我买唐卡,买刀子,买转经筒,我不买自己

我知道身体里一堆火要自己烧到天明

更多时抬头,夜色里也能触到雪山清冷的额头

穿过牛粪墙,商业街,一公里步行,当然这是远眺

在这城西,在庙宇的最高处,日喀则变小了

小蚂蚁人,瓢虫车,火柴盒房子,风中的一阵灰土

白天扎什伦布比阳光还强烈,我拜佛,我拍照

俗人站在那儿,孤单的须弥山,当然这是俯视

我明白,我不明白

金顶是金顶,庙宇是庙宇,佛爷是佛爷

经幡是经幡,颂经是颂经,日喀则是日喀则

但喜欢喇嘛的影子清澈地走动,当然这是想像

班觉伦布村

班觉伦布收割后的青稞地

用来种浮动的透明云烟种大片的日光和清水塘

种土路旁黄叶零落的藏杨种一群牛马和数不清的羊

种几声犬吠种一队刚刚参观帕拉庄园的红领巾

秋天来时绿青稞就变黄,当然六十年前也这样

朗生们的子孙:昌桑姆家,次仁拉姆家,布德家的后代

如今收割自己,将泛黄的青稞码在自家大院

临近正午,我还能听见班觉伦布打谷机的鸣叫

它挤在贴满牛粪,挂牛头和经幡的院墙里

像缝纫明晃晃阳光的一根骨头针

没人跟我搭话,江孜这个秋天很忙

帕拉庄园充满迷人的寂静和阴影

我听见自己的足音在一个逝去的望族里回响

离开时,我看见一匹离群的小红马,四蹄空空

抻长了脖子去蓝水塘饮水。它很耐心

嘴伸进清水里喷着响鼻,水塘就荡出波纹。直到

它心满意足,嘴角挂着水珠,摆着稚嫩的臀去寻找母亲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