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虚宫,清红居。
慕红打发珊儿出去练功,独自坐在镜子前,呆呆地看着自己永恒不变的脸庞。本想好好静一静的,可是这她所忧虑的事,自然而然地涌现在脑海。
眼下七仙岛的形势她非常清楚,再有小半个时辰恐怕将会是天翻地覆!
自从七门鼎立开始,幻虚宫乃至各门派还从未与七龙海那般人物交过手,七大掌门虽各怀绝技,但镇西龙王那边隐藏的意图并不单纯只是雪耻泄愤,怕是要大动一番干戈。七门若像从前一般毫不退让,势必双方都折损不少,与千岛国的关系再难缓和。如此,那些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们会一个一个地消失,她与玄隐苦心经营的幻虚宫只会走向毁灭,进而仙山岛这个世外桃源也会破碎无余。
然而她知道,她知道的玄隐也知道,那为何不让人三分,为何还要跟其他掌门掺合到一处,难道有什么东西比当初二人的誓约更加重要?还有,她最担心的是她的小徒弟,年纪还那么小,玄隐怎舍得派他去主持冬皇墓的大局?
无论如何,她都要做些什么!
十根葱葱玉指飞快地在脑后盘着发髻,但慕红的动作已很生疏,很是费了些功夫,才把瀑布般的长发盘成一根高高的马尾。
叹了口气,她对着镜子,试着耸动了一下剑眉。还好,还有些当年的模样,只是少了当年从不离身的神剑清红。
她走到清红近前,看着那鲜血筑成的剑鞘,略有些犹豫。当年正是玄隐答应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清红的用武之地,她为了这句话才将最心爱的清红高高挂起。
如今,再度拔出清红,玄隐则失信于妻。
没有办法,在现实面前许多幻想和誓言都变得无足轻重。慕红的手蓦然抓住了剑柄,然而“嗤”地一声,神剑清红发出了一阵美丽的紫色光晕,接着光晕化作了透明的人影,正是玄隐。
此时的玄隐哪里有白眉霜鬓,满面的清俊,眉宇间隐含着正气,端的是一副好少年的模样。玄隐对着慕红笑道:“红儿,可别忘了当年的誓约,我玄隐会护你一生,你和你的清红再也没有用武之地,哈哈!”言罢,玄隐消失不见。
“你……”慕红知道,这只是玄隐施的小小幻术、一个玩笑罢了,但亦可证明玄隐并没有把当初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他的心里还有着她。
脸颊有一丝红晕,手掌却还握着剑柄,慕红的心万分纠结!
再拖延片刻,说不定就会有哪位弟子不幸身陨;只消轻轻的一下,神剑便将再度出鞘,但如果她那么做了,打破的不仅仅是玄隐的誓言。
似乎需要思考,可不知为什么,她明明还没有想到答案,清红却被她纠结着从墙上取下,她的脚步也纠结着向门外走去。
她的思绪陷入一片空白。
当纤手推开房门的瞬间,她愣住了,真正的玄隐正站在门外,不知候了多久!
此刻七派正在海滩布置战阵,千岛国的大船想必不久就要强攻,如此紧要的功夫玄隐竟专程跑一趟清红居,有什么目的?慕红飞快地想着,忽然又觉得现实居然如此可怕,玄隐不在之时她尚能顾及二人的情分,夫君近在眼前却一味地向坏处去想,二人之间究竟是谁变了?
当二人的目光碰在一处,却是慕红首先低下了头,仿佛一个正做着坏事的孩童被大人撞见,不知如何自处。
“去哪?”
忽的一问,慕红忽然也有了答案,丝毫不见方才的踌躇:“自然是去帮忙,哪怕救得一个咱们宫里的孩子也是好的。”
“有我在,不必。”
“我必须要去!”慕红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你这是不信任我?”
这十几年来,总会莫名其妙地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慕红有时装着糊涂,但并不代表她从未怀疑过,“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想问这么一句。”
慕红的目光紧紧盯着玄隐,而玄隐平淡地看着她,过了几刻方道:“你不必逼我,我从未欺骗过你,只是……有些事情没找到时机与你详说。”
慕红嗤地一笑,没有多说什么,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这回轮到玄隐将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又轻叹了一记,他说:“这次你确实不必担心,龙帝早已探出洛伽小儿倾巢出动,实为夺取埋藏在冬皇墓深处的传国龙玺,为免父子相残,便不惜重礼托我打发了他那不孝儿子。”
“后来五派掌门得知冬皇七宝确实皆在冬皇墓,是我传出去的消息。毕竟此战的重点在冬皇墓,仅凭我一家难保万无一失,若失了传国龙玺恐怕日后龙帝还会找麻烦,所以我才使计把六派都拉下水。”
“可怜那六个没见过世面的蠢货利令智昏,竟为了区区冬皇七宝便使上了全部家当,不但乖乖地派门内精英帮我宫驻守冬皇墓,居然还铁了心跟洛伽小儿顽抗到底,着实是无知者无畏。”
“不过我推测,那傅斩云也不是全无心计,七派大比换了花样只是试探而已,只要宝贝有了眉目,后续自然会有各派高手进墓夺宝,故而我派辰儿、志儿在宫里待命,以免冬皇七宝真的有闪失。”
“这便是事情的大致经过了。红儿,许多事情不告诉你,只是不想你像我这般累。”玄隐看了看慕红的神色,难得地低声道:“当初的誓言,我怎会忘记。”
起先,一向不喜世事的慕红听着玄隐说着他的种种算计,止不住的恶心。她讥讽着想道,若一直崇敬他的小徒弟在场,指不定会怎样看待这位好师尊。但玄隐的最后一句,蓦地触动了二人当年的情分,使她不得不重新考虑之后的行动。
沉吟了好久,思量了好久,慕红踏出了一步,紧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渐渐远离了玄隐,“你是知道的,以你我的出身,这一生都不可能有我们自己的孩子。幻虚宫的弟子对你来说也许就像是棋子,我可不是!”
见势不可为,终究是白跑了一趟,玄隐叹道:“如果你非要去,冬皇墓就不必了。”
突然驻下了脚步,慕红转过了半边身子,冰冷地斜视,“你不要告诉我小七已经出了事。”
“小七自然无事。”
听到这一句,慕红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不过红儿,你不必太过护短。如今雏鹰羽翼已丰,能否翱翔天际还需他自己跨出那一步。”玄隐若有所思,双眉间挤出了一丝纹路,“我这个做师尊的只能保他一次性命,若当真不顶用,也怪不得我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