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姐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媛贞拉起梨容的手,痛惜道。
“没事,”梨容王顾左右而言它:“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媛贞不好意思地说:“很久不见,想你了,”她看梨容一眼,低声道:“还有我哥,他本想自己来的,又怕你娘还为以前的事生气,所以就让我先来看看你,回去了,还要汇报呢。”
“我娘?”梨容笑道:“她没那么计较,你哥哥多心了。”
媛贞嘻嘻一笑:“我三哥以前可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这次……”她踟躇着,说:“你知道从归真寺回来后,他都怎么过的吗?”
梨容静静地抬起头来,望着媛贞。
“他呀,整天躺在床上,长吁短叹,茶不思,饭不想,”媛贞说着说着,也是一副愁眉苦脸:“昨天我好心去看他,为这事他还埋怨我来着,张口就是怎么没早说,怎么没早说,可是,我明明问过他,是不是爱上了那个梨树下的女孩,他又不承认。他不承认,我怎么说啊,一张嘴还不是又被他骂。这下好了,劈头就凶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就是那天寺里梨树下的女孩,他又没问,我怎么说啊?容姐姐——”媛贞委屈地说:“我冤不冤啊?”
说到这里,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我看见他那样,心里也难过呢,可是,爹娘也好,我也好,包括二哥,就是你去寺里陪公主时看到的侍卫队长,也说你好,怎么劝他来着,就是不肯,到头来,他想的还不就是你,早要他见你一面,死活就是不愿,如今到了这步田地,我们该说什么好啊……”
“过些日子就会好了。”梨容轻轻地抚上媛贞的手。她不知该怎样来安慰媛贞,这是一个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的小女孩,生活中一个这样小的波折,哥哥一个这样的失落,都可以让媛贞这样地心碎,那世间,还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媛贞该如何去承受啊。
媛贞瞪着水意盎然的眼睛望着梨容,她细想一下,忽然如释重负,轻轻一笑。
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难道容姐姐的意思,跟娘说的一样,过些日子,就会有退婚的消息传来,那哥哥,还是有希望的——
她满心欢喜地问:“容姐姐,你也喜欢我哥哥是吗?”
梨容一愣,忽然明白媛贞误会了,以为她的话里另有所指。归真寺里,明明是母亲碍于情面的敷衍之辞,她们居然全都当真了。
媛贞啊,如此单纯,单纯得令人心悸。
梨容幽幽地叹一声,轻轻地把话题转开:“你特意来看我,是为了你哥哥?”
媛贞羞涩地笑笑,低声道:“还有我自己的事。”
梨容看她娇羞的样子,忍不住轻手抚摩她的发,爱怜地问:“什么事啊?”
“恩,恩……”媛贞的脸更加红了,欲言又止,支吾片刻,才用象蚊子一般哼哼的声音说:“有一件事,想了很久了,一直很想告诉你……”
梨容微笑着望着她。
“我爹娘说,皇上会准许朗泽跟我退婚,”媛贞细声道:“可能把我另行许配给别的皇子……”
尽管早有预料,可是媛贞的话,还是令梨容心头一刺。
“易嫁的皇子,可能是朗昆……”媛贞说完,已经面红耳赤。
泪水,抑制不住,慢慢地涌出眼底。梨容拼命地抬起眼,去望远方,去望高处,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媛贞羞怯而幸福地捂住了脸:“我真的没有想到,我还可以嫁给他……”
梨容静静地起身,趁着斟茶,极速地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把眼泪憋回去。回头,展现一个微笑:“这不是挺好吗?天遂人愿。”
媛贞甜甜一笑,接过茶,一下又愁云满面:“可是,现在朗昆遭贬……”
“你不用担心,”梨容柔声道:“你知道,象他那样有宏图大志的人,是不会被一时的逆境困住的。”
恩,媛贞点点头,仍旧担心:“我怕,如果皇上不赦,他,是不是永远也回不了京了,那我……”那我,不是嫁不成了?!我多么希望,能嫁给他啊——
“不会的,”梨容安慰她:“他会回来的。”
“可是……”媛贞嘴巴一瘪,又是要哭。
梨容轻轻地把她揽进怀里,低声抚慰:“别担心,你的命这么好,想什么有什么,这次上天,也一定,一定会成全你。”说到这里,她终于禁不住泪如雨下:“你带着与生俱来的幸运,凡事不管经历多少波折,最终都能达成心愿,朗昆,也一定能托你的福,顺风顺水地回来。”
“真的么?容姐姐!”媛贞将信将疑地仰起泪花花的小脸。
“一定会的——”
梨容紧紧地抱住媛贞,眼泪纵横。
朗昆啊,朗昆,原谅我放弃你,我不得不放弃你啊,因为除了你,还有太多的东西,我背负不起……
“容姐姐,如果可以,你嫁给我哥哥吧,我爹娘可喜欢你了,我三哥肯定会很疼你很疼你的。”媛贞一脚踏进轿子,还不忘回头对梨容喋喋叨叨一番。
梨容笑着点点头,招招手叫她进去,她才磨磨蹭蹭坐进了轿子。
媛贞的轿子消失在街角,梨容才进了家门,一路失神,到房中,直直地坐下,眼泪似断线的珠子,瞬间溶化粉面。
心痛,不可抗拒地袭来,一阵强过一阵,痉挛之后,是撕扯、是断裂,是她无法承受的剐骨惨刑,痛彻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传递到每一个神经末梢。胸口紧缩,一股热流直涌喉咙,“扑”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出来——
“小姐!”佩兰尖叫一声,大惊失色。
梨容晃晃悠悠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她张开眼,只看见母亲焦急的面容,强撑着坐起来,哑着嗓子问:“爹爹呢?”
“上朝去了,该回转了。”谢夫人虽然奇怪她为何一醒来就问爹爹,但也没太往心里去,顺口就答了一句。
“爹爹可拟了奏折?”梨容有些急了,抓住母亲的手。
“拟了,昨夜写的,可是一宿没睡。”谢夫人觉得有些不对:“怎么了?”
坏了,我怎么会晕过去的,倒把最重要的事忘了,昨天媛贞反复叮嘱我了的呀。
梨容又气又急,一口气上不来,放肆地咳起来,直咳得浑身颤抖,面红耳赤。
谢夫人看梨容这阵势,急得手足无措,正催着赶紧去请大夫,忽然听见院里一声高叫:“老爷回来了——”
啊,爹爹回来了——
梨容悬在嗓子里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直瞅了房门口,看见父亲的身影进门,悲喜交加,不禁啜泣起来。
“梨容,好些了吧?”谢大人挥挥手,示意所有人出去,然后关切地问女儿:“哭什么呢?难受是吧?”
梨容一把抱住父亲,仿佛失而复得,哽咽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孩子,”谢大人柔声道:“怎么会呢,爹爹不是好好的在这里?”
“可是,”梨容红着眼睛问:“你不是写奏折为朗昆求情了么?”
“是啊,”谢大人点头道:“早朝上我也禀告皇上了。”
“那皇上……”梨容心头一紧,几乎窒息。
“皇上还是那样,有些不高兴,但没有发脾气,”谢大人说:“皇上只说,要我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媛贞昨天不是提醒说,谢大人早些天为朗昆求情,皇上已经龙颜不悦了,此时情势不对,千万不可再因为这个问题纠缠,否则皇上盛怒之下,恐怕性命难保。
看来,这次皇上对朗昆的心结,是难得解开了。
正因为媛贞的这番话,梨容才更加为朗昆担心,可是,光顾着担心朗昆,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却忘了提醒父亲,此时不可妄动。
父亲既然在今天早朝仍然坚持为朗昆求情,那皇上,为何没有动怒呢?
梨容百思不得其解,此刻的她,心力交悴,再也没有思索的力气了。但是,媛贞的话,已经警醒了梨容,无论如何,都得看清形势,审时度势才行啊。
她低声对父亲说:“爹爹,这件事就先放一放吧。”
谢大人精矍地望过来:“怎么,不想救他了?”
“我不想连累爹爹。”梨容黯然回答。
“说哪里话。”谢大人摸摸女儿的头:“只要是为了你好,爹爹都会去做的,何况,爹爹答应了你帮他的。”
“不,你答应我,不要再进言了。”梨容哀声道。
谢大人静静地望了女儿一眼,沉吟道:“那,就先放一放吧,爹爹也再好好想想。”
梨容这才放下心来,轻轻一笑。
谢大人点点头,看梨容躺好,掖好被子,这才来到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