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容、媛贞和稚娟三个人正在房间里说着话,媛贞丫环进来报:“小姐,二少爷请你去禅房一趟。”
“什么事啊?”媛贞磨蹭一会,不情愿地起身:“我去去就来,你们等我啊。”
梨容点点头,媛贞这才放心地走了。
“容姐姐,你对她这么好干嘛?她是皇后派来的探子。”媛贞前脚一走,稚娟就立马提醒梨容。
“我不知道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媛贞,不是坏人。”梨容笃定地说。
稚娟怔怔地望了梨容一眼。
“皇后是皇后,媛贞是媛贞,你是公主,更应该知道,凡事不应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下定论,而应该遵重事实,就事论事。”梨容淡淡地说。
稚娟想了想,说:“理倒是这个理,可是,你怎么知道她跟皇后报告些什么?万一对我们不利……”
“君子慎独,不管人前人后,都应一致,”梨容静静地说:“做到了这一点,还有什么好怕呢?好坏一张嘴,是非由人说,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可是皇后……”稚娟又嘟嚷起来。
“皇后要做什么,是你我不能控制的,她要做对你不利的事,只要起了心,根本不需要媛贞的消息,照样可以抓到把柄,”梨容低声道:“你做什么,做不做,对皇后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而媛贞,报告什么,怎么报告,都与你没有关系。”
“所以,”梨容幽声道:“你大可不用理会这些,该干什么干什么。”
“恩,”稚娟思索着说:“以不变应万变,倒也不失为良策——”
梨容也只是点到为止,看见稚娟陷入沉思中,她也不多话了,复又拿起书来看。
谁知稚娟一把抢过来:“看什么呢?”
好奇一翻,竟然一个字也看不明白,她不由瞪圆了眼睛,望着梨容,这是什么呀?
“这是蒙文。”梨容默默地合上书。
“昨天我就想问了,你床头上,也是介绍蒙古风俗的书呢,你怎么会对那个野蛮国家那么有兴趣呢?”稚娟好奇地问。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梨容淡淡地说。
稚娟愣一下,忽然说:“你是说,你想了解蒙古,研究一下,怎么打败它?”
“也可以这么说吧——”梨容叹一声。
“你是女孩子啊?打仗是他们男人的事情,我们女人只要照顾好家里就行了——”稚娟难以置信,梨容竟有这样的抱负。
梨容深深地望她一眼,说:“国将不国,家何安在?保家卫国,不论男女,责无旁贷。”
“难道,我们也去冲锋陷阵?”稚娟瞪起眼睛。
“保家卫国,有很多种形式,比如冲锋陷阵,比如,”梨容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吐出那几个字:“出使和亲——”
“和亲!”稚娟一惊。
梨容轻轻地,虚弱地重复一句:“和——亲——”,眼里,须臾,蓄满了泪。如果真有别的办法,是不会出使和亲的,如果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那就不会是她的。可是,没有如果,没有一丁点转圜的余地。
稚娟也喃喃地重复一句:“和——亲——”她的眼光,一下变得凝重,忧虑地望向窗外:“为什么一定要是和亲呢?”
“国库亏虚,将帅空乏,兵丁不壮,百姓流离,举国上下,别无他法,”梨容缓缓地转身,将泪光移向虚无:“不去和亲,能行么?”
“唉,那又会是那个倒霉的皇亲呢?”稚娟长叹一声,低下头拨弄自己的手指,很有些心事的样子。
“也许,你认识,相熟,并且关系很好。”梨容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心里幽幽地叹道,稚娟啊,将要派去和亲的人,就在你跟前,就是你熟识的容姐姐,你知道么?
“千万不要,那我会难过死去。”稚娟沮丧地说。
梨容凄然一笑,悲伤地说:“那谁知道呢?或者是我,或者是你,或者……总之,得去一个小姐不是?凡事皆有可能的。”
“或者是你,或者是我?”稚娟嘟嚷一句:“我才不去呢,我就去找父皇闹,吵得他收回成命为止!”
“你是公主,当然轮不到你,可是别人,就没有这么好命了,”梨容幽声道:“不是谁都可以生在皇家,做得了公主的。”
“可是,不管是不是公主,都是父亲的女儿不是,如果派去和亲了,那别人家里,该有多难过啊,”稚娟并没有幸灾乐祸,反有些感同身受。
“你能这样想已经很难得了,”梨容慢慢地从心事中挣脱,恢复了常态,说:“这些都不是我们可以改变和控制的,轮到谁就谁吧——”
稚娟瘪瘪嘴,忽然问:“那,要是轮到你,你怎么办?”
梨容一惊,深深地望稚娟一眼,稚娟的脸上,纯净得一览无余。
她,是不会知道这样绝密的消息的,她,只是突发奇想而已,她,又怎么会知道,在无意间已经撞中了事实?!
梨容冷静下来,轻声道:“轮到了,就去吧。”
稚娟一愣,她显然有些意外,这样的答复虽然合理,可她总觉得怪怪的,似乎梨容不应该这样回答,至少,怎么样也该惊讶一下吧,梨容却这样平静?!平静得就象与自己无关,平静得就象事先已经知道了什么一样。
“你,真是这么想的?”稚娟偏过头,不相信地望过来。
“那,还能这样?”梨容反问道:“难不成,我也到皇宫去,找皇上闹一场,那是你的父皇,可不是我的——”梨容苦笑着,点了点稚娟的鼻子。
稚娟“扑哧”一下笑了,不甘心地问:“那你就不难过?”
“难过。”梨容沉重地叹。
“那你,就舍得他?”稚娟冷不丁神秘兮兮地凑到跟前,小声地提醒道。
他?!梨容一惊,稚娟这是什么意思?
稚娟见梨容不语,复又笑道:“舍不得吧?!”
梨容心虚地垂下头,搪塞道:“什么他呀?谁呀?哪里的话。”
“甭糊弄我了,”稚娟笑着用胳膊肘顶顶梨容:“还不是我六哥?!”
梨容猛一下闹了个关公脸,心里七上八下,天,她怎么知道的?嘴里却还犟着:“胡说什么呢——”
“都脸红了,还不肯承认!”稚娟笑得愈发厉害了:“骗谁都休想骗得倒我!”
梨容低下头去,不做声了。
稚娟不知她在想什么,俯身去看,却发现梨容的眼圈红了。
“怎么了,容姐姐?”稚娟低声问。
梨容摇摇头,眼泪,止不住滑下来。
“是我说错什么了么?”稚娟忐忑地问。
“不是你的错,”梨容缓缓地开口道:“请你不要再问了,我和朗昆,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稚娟偏要问。
梨容欲言又止,只说:“既然你知道了,那我求你一件事,好么?”
稚娟点点头。
“好好地留意一下,替他找个好人家的女孩吧。”梨容轻轻地说出自己的要求,心,却随着出口的每一个字而痉挛。
“那你呢?”稚娟冲口而出。
“我,”梨容感伤道:“我自有去处。”
“可是你也知道,我六哥是不会答应的,”稚娟说:“你我都不能一厢情愿。”
“你要他接受,总是需要时间的,所以,请你好好地劝他,”梨容握住稚娟的手,声泪俱下:“我把他托付给你了。”
“我不干,这种事情,只能你自己解决。”稚娟把她的手轻轻推开:“你应该了解六哥,他怎么会听我的劝?!”
“你尽力而为吧,”梨容忧伤地说:“这些日子来,我一直为这个事忧心,现在你知道了,反倒好了,毕竟我还有个人可以托付,也就可以放下一大半的心了。”
“可是……”稚娟还想说什么,梨容打断了她:“到时候,使君有妇我有夫,他终究还是会接受的。”
稚娟越来越听不懂了,闷闷地问:“容姐姐,你的意思是,你要嫁给别人,是不是?”
她忽一下提高了声音:“为什么要是别人,为什么不是我六哥,难道你不喜欢他么?”
梨容默默地叹了口气,说:“有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
“那父皇可以决定么?”稚娟马上插话了:“我去找父皇,或者六哥去找父皇,那还有什么不能改变?!”
“不。”梨容低声地拒绝:“你们不能去找皇上,不能说。”
“为什么?”稚娟更加奇怪了。
“我一介小小的草民,不值得惊动圣架。”梨容随便找了个借口。
“此言差矣,跟我六哥有关,那就是皇室家事了。”稚娟认真地说。
“不要去说,千万不要,”梨容低声恳求道:“如果你不想对你六哥不利,就千万保持沉默。”她已经后悔了,今天,实在是说得太多了,愈接近真相,她愈惶恐。她没有忘记,是如何答应父亲的,更无法预测,这件事说出来,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也许,毁朗昆就在这一旦!
“为什么——”稚娟跳起来。
“求你了,别再问为什么,”梨容神色黯然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什么都不要问了,什么也都不要说,今天的事,公主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稚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