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过三更,客栈内各处安然,郎野和衣而睡,烛火并未吹熄,即将燃尽,光亮逐渐暗淡。
忽一阵喧闹,客栈内突然闯进官兵,看打扮是越州府宿卫,正逐个房间搜查。
郎野惊醒,隐约听得兵士叫喊之声,第一个念头是——越王剑!赶紧出了自己房门去找花猁子,剑是他藏起,此时担心他有所疏漏,而留下祸害。
刚至走廊,就见花猁子被宿卫军押着,一头目手中捧着的,正是那把越王剑。
郎野知道事情败露,迅速谋计,想救花猁子,怎奈情急之下,苦无良策,风舞过来低声道:“老大,待我蒙面抢了那剑,引开宿卫军,你再另想办法救人。”
这也不失为一个救人的办法,虽然冒险,若风舞把越王剑夺走,郎野只需巧舌辩解,就说有人设计陷害花猁子,总之,风舞蒙面,不露身份,他亦无忧。
刚想点头同意,只听一声娇喝再一声娇喝,为何两声?因第一声是陈幽儿,第二声是柔福公主,两女同出,互相看看,柔福公主先道:“尔等可是皇帝禁军?”
此时的皇帝禁军,就是护卫皇帝安全、兼供杂役驱使的宿卫军。那兵头道:“你是何人?问此为何事?”
柔福公主正色道:“我乃大宋柔福公主,当今皇妹。”宿卫军互相看看,都是小喽啰,谁识得公主千岁。
柔福公主知道他们不认识自己,又道:“你们可将我送去宫里觐见皇上,到时自然明了。”
兵头机智,虽然这女子口称自己是公主,但眼下时局动荡,皇上一直风声鹤唳,睡不安枕、食不甘味,送去皇上身边,一旦是刺客,会惹来莫大的灾难,不如就先送去张俊大人那里,此时整个越州的守卫之事,皇上委任张俊统领,且听他的安排。
于是,兵头先躬身施礼,道:“不知公主在此,小人无礼,还请公主恕罪,如今奉张大人之命,抓捕偷盗越王剑的贼人,如今贼人抓住,小人这就送公主离开,公主请!”
柔福公主得意一笑,“偷越王剑的贼人,就是本宫通报给张大人的。”
郎野惊骇,这贱人怎会如此阴险,倒是我小觑她了,但不知她是怎样得知花猁子偷了越王剑?又怎样通报给那个所谓的张大人的?现在该如何救花猁子呢?无奈看向风舞。
这时,陈幽儿轻轻一声冷笑,“好个无知的公主,为了卸脱自己从金国逃回之嫌疑,就嫁祸与无辜,越王剑是皇上至爱之物,岂是花猁子这样的布衣百姓能偷盗得了的。”
柔福公主怒,看向陈幽儿,手一指,喝问:“你这小贱人,敢以下犯上,诬陷本宫,等下让我九哥下令,给你施以宫刑,看你嘴巴还敢这样刁。”
陈幽儿并无怕她恫吓,清俊的小脸高高扬起,迈方步晃到柔福公主面前,手抬起,拿下头上小帽,一头青丝垂落,再扯开衣衫,哗啦抖落在地,露出里面的女儿装,眼睛斜看郎野,话却是对柔福公主说的,“何来以下犯上,我也是大宋公主,封号无忧,汝等不信,可去问皇上。”
郎野再次惊骇,一来第一次看见陈幽儿着女装,一袭白纱罩着淡绿的小衫,肩上是如墨秀发,先前穿男装,都是美丽不可方物,如今更是惊为天人,如此秀色,人间哪有,天上只怕亦是少见,怪不得赵构处心积虑想抓她,哪个男人得到她,不甘心拱手江山呢?
郎野再惊的是,之前看陈幽儿,弱弱之态,小鸟依人,说话柔声细气,举止端庄雅致,却不知关键时刻,她如此镇定,话语如此犀利,这女子不仅有天仙的外貌,更有神机,真真让人咋舌。
只是,郎野暗自琢磨,两个公主同时出来报出名号,为的是哪般?
且原来,柔福公主白日刺杀赵构未遂,担心被赵构捉拿,索性就公开自己的公主身份,这叫先下手为强,料赵构也不会怀疑是自己的妹妹刺杀自己。其实她本不知道越王剑之事,刚刚不过是想揽些功劳在身。
而陈幽儿不过是为救花猁子,知道偷盗皇帝之物是死罪,只怕还会牵扯到郎野。再加自己左思右想几日,虽然迫切想与郎野在一起,但赵构是何等人物,他可是皇上,郎野怎能斗得过他,就怕救不下自己,反而搭上郎野一条命。唯有赵构死,自己才能彻底解脱,也可告慰父亲在天之灵。只是颇舍不得郎野,才时时把女装穿在身上,却没有下定决心去见赵构,如今花猁子被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你少信口雌黄,本宫未曾听说有个无忧公主,我父皇何来你这个女儿,冒认皇亲,死罪。再者,这越王剑不是花猁子偷的,难不成是你偷的?”柔福公主咄咄逼人之势。
陈幽儿不惊不慌,和郎野深情的对视一番,转头看向柔福公主,道:“不错,这越王剑正是我所盗,只因我恨那越王,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就把西施送给吴王,越王无义,自私自利,到后来还不是一剖黄土。”她这番狡辩,也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于赵构,怒从心起,火气就甚,对宿卫军道:“汝等可把我交给皇上,放了这个花猁子,他是无辜的,这剑,是我盗来之后藏在他的房间。”
“不可信她之言!”柔福公主喝道。
“谁又能信你之言,一个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一个真假难辨的落魄公主。”陈幽儿语出惊人。
“你!”柔福公主顿时语塞。
郎野三次被惊,全然不知道,小陈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可人,骂起人来,嘴下毫不留情,心里更爱,小陈突然从仙子变成人,郎野忽然觉得,她有些接地气了,自己够得着了。
兵头冷眼旁观半天,突然冒出两个公主,无论真假,无论因何,自己今晚都是大有收获,等下一起交给张大人,审问一番,最好能审出一个惊天的大事,自己就可以平步青云了。他这样一想,喊手下把柔福公主和陈幽儿,两个人一起带着,要去送给张俊。
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两个女人也打的不可开交,陈幽儿轻松取胜,郎野看的精彩,忽然见陈幽儿要走,才急,喊道:“幽儿!”此言一出,陈幽儿蓦然回头,莞尔一笑:“幽儿比小陈动听多了,后会有期,彼此保重。”刚想走,担心郎野为救自己而拦阻宿卫军,再道:“我答应你,一定来看你,你答应我,一定安好。”
郎野想说什么,陈幽儿轻轻摇摇头,表示不能轻举妄动。
宿卫军放了花猁子,带着两个公主离开。
老鲁一边感叹道:“好个大义的女子,花猁子,你几世修来的福气。”
郎野被这突然一幕弄的束手无策,先前的计划全部打乱,赶着回去房内,和风舞商量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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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兵头带着柔福公主和陈幽儿,见了张俊。
说这张俊,是南宋知名将领,文武全才,御敌无数,战功卓著,时任神武右军都统制,关于这个官职,咱不赘言,总之就是非常大的一个官,除了韩世忠等几人外,其他诸将皆受张俊节度,现在他颇受赵构倚重,后与秦桧合谋制造岳飞谋反的冤狱,当然,八百年后,他也和秦桧跪在一处。
张俊得了两个公主,却是一个都不认识,公主乃金枝玉叶,养在深宫,不是一般之人能见到的。为保万无一失,他先是恭敬对待,天明后亲自护送,往州衙,就是赵构的行宫而来。
州衙为临时宫邸,建设自然比不得京都的皇宫,赵构还未从被金人追击的惊恐中完全出来,此时安全第一,其他诸多奢侈之事,还没来得及想。
他往州衙的大堂上坐了,权当是早朝在金銮殿,各臣下也分文武两边站立。
赵构早得到张俊禀报,说一下回来两个公主。柔福公主,赵构也听回来的秦桧报告过,之所以没有派兵马去接应,赵构心机多,猜忌多,被金人吓破胆,怕这所谓的柔福公主,是金人设下的阴谋,是以安然不动。陈幽儿能够返回,赵构却是开心至极。
此时张俊按赵构的吩咐,把陈幽儿送往内宫,陈幽儿之事机密,不能当众说之。独把柔福公主押着,来到大堂拜见赵构。
柔福公主当堂而跪,忽然仰头看向赵构,泣泪哭啼,“九哥,是我,是嬛嬛啊!”
赵构和真正的柔福公主,却是感情甚笃,当下望去,堂下之女子,样貌果然是嬛嬛小妹,离乱之下,亲人相见,也是激动万分,刚想起身离座,但听旁边的贴身太监阎守安低声道:“皇上且慢,公主好一双大脚啊!”
赵构刚刚欠起屁股,立即坐下,举目看去,果然,柔福公主罗裙下,是一双大脚,谁都知道,宋代女子裹足虽然并不十分普及,特别是南宋,主要集中在上层社会,而公主这样的身份,在裹足被认为是女子礼仪之一的时代,是首当其冲的。
赵构看向阎守安,使个眼色,示意他去质问,自己毕竟是皇上,一般的话不能随意出口。
阎守安就如赵构肚子里的蛔虫,当即明白,走过去看向柔福公主,少顷,使着阉鸡的嗓子道:“老奴见过公主千岁,公主千岁快快请起,只是,公主您几时修练成这般大的一双脚啊?”
柔福公主猛然抬头,呆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