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香蕊林的秋日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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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片伤心画不成(一)

人生如梦,似水流年。时间从来不宽恕任何人,把我们匆匆赶向生命的尽头。其实,这种威胁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明明还有大把的年华可以放纵和挥霍,时间都特别仁慈,不存心追赶。可是,突然生命和你开了个认真的玩笑,说要和你下辈子再见。任你小心翼翼,从不虚度光阴,也无济于事。逃都逃不掉。

小白合被送进医院,简单的检查后,医生说是急性肺炎,有生命危险,不得不住院治疗。医生围着百合小小的身体转来转去,像考古学家在研究刚发掘出来的地下文物。两个小护士也一顿忙碌。等到私语和百卉阿姨在病房里见到小百合的时候,她的身上已经满是各种仪器的管子了。

私语随即就哽咽哭泣了。世上最见不得的就是躺在病床上,身体插满管子的病人。极度催人泪下的情景。很多孩子,小时候见到爷爷奶奶插着管子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脸色灰白,苟延残喘,从此对医院有惧怕。

百卉阿姨也是满眼心酸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到处都是管子,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私语突然觉得自己受不了病房里这种压抑的气愤,感觉身体里所有的快乐因子都潜藏起来,泪水泛滥,从眼眶里不断涌出。她想逃离这样的环境,回到那自在无忧的海威镇。她想逃离这一刻,回到听小百合絮絮说着柯蓝的时候。

百卉阿姨坐在百合的病床前发呆,眼神痴滞。任哪个母亲听到自己的孩子生命垂危都好不到哪里去吧!

私语走到百卉阿姨的背后,手拥着她的肩,陪她静静地看着昏睡中的小百合。

“私语,百合她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百合曾是那么健康的孩子,她会好起来的!”

百卉阿姨低下头,双手掩着脸,私语听到她隐隐的啜泣声,感觉到她肩膀的颤抖。再坚强的女人,作为母亲仍是会有脆弱无助的时候。

私语很着急,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似乎天即将要塌下,就像三年前从昏睡中醒来却发现妈妈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私语跟着悄悄地落泪。

十几分钟后,百卉阿姨擦干眼泪,对私语说:“私语,你先在这里照看一下百合吧,我回一趟家,拿些我们需要的东西来。”

私语点点头,嘱咐:“小心开车!”百卉阿姨拍拍私语的肩,点点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百卉阿姨回来的时候,百合的烧已经渐退。医生说,这是好现象,可是不能松懈,炎症没有完全好,高烧随时可能再次出现。百卉阿姨和私语轮流守夜,照看百合。小百合的脸色很苍白,医生说还有些贫血的症状,等她醒了要注意饮食。

早晨七点,私语醒来,觉得胃有些不适。她和百卉阿姨打了个招呼,去附近的超市给大家买吃的。

回来的时候在医院一楼大厅里,听到有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秋私语——”

私语怔在原地。这声音如此耳熟,像是,像是……

柯蓝几步跑过来,愕然说:“私语?真的是你!”

私语惊讶,手一松,险些将一袋子食物都摔到地上。

柯蓝略显激动地握住私语瘦弱的双肩,摇晃着,“私语?你不认识我了吗?你认得我吗?”

私语张嘴说话,可是只有一个“柯蓝”的口型,发出的是沙哑的“嗐”“嗐”声。

“是呀!我是柯蓝!”

私语一下子扑到柯蓝身上,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柯蓝的衬衫上,一会儿就湿透一片。柯蓝抱着私语,任她哭了两分钟。

“私语,怎么了?嗯?你告诉我,你怎么在这里?”柯蓝眉头纠结在一起,问。

私语还是抽抽搭搭地趴在柯蓝的肩头哭着。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让她发泄的人,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多日来心中压抑的难过和委屈此刻都化作了泪水,决堤而出。

“柯蓝——”远处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私语从柯蓝的肩窝里抬起头来,讶然地看着五米之外的那个女子。

“筱柔?”柯蓝尴尬地双手离开私语身体。

叫筱柔的女子踩着高跟鞋款款走近,把臂上搭着的外套给柯蓝穿上。

“外套也没有穿就急忙跑出来了?你还是病人呢,注意一下好不好?”语气虽有责备,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关心的成分更多。

筱柔给柯蓝扣好扣子,才把视线转向一旁迷蒙的私语。

“柯蓝,你朋友吗?怎么不介绍一下?”

柯蓝拘束,“哦,这是秋私语,这是李筱柔。”

筱柔瞪了一眼柯蓝,笑着伸出手,说:“瞧他这介绍,还不如不说呢!我是柯蓝的未婚妻,你是他朋友吗?”

私语轻轻点了点头,回握筱柔。她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掉,筱柔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这是怎么了,哭得像个被欺负了的洋娃娃似的。来,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

筱柔拉着私语出了医院大门。

他们在医院旁的一间咖啡厅里坐下。

点好咖啡,筱柔把私语带到洗手间洗脸。

“有什么事哭成这样?女人一定不能在男人面前表现得太柔弱,不然啊,他们就一个个地真当自己是女人的救世主!”

私语无话,默默地洗了一把脸。筱柔从包包里拿出梳子,给私语梳好头发。

“嗯,不错!精干多了。走吧!”

两人手挽手从洗手间出来,筱柔一脸笑容。柯蓝奇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成好朋友?

筱柔挨着柯蓝坐下,私语坐在柯蓝对面。

“私语,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私语沉默不言。

筱柔以为她不想说,“不方便说的话就不要说了。哎,你和柯蓝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呀?”

私语抬头看筱柔,柯蓝看见她的眼里有慌张的神色。

“筱柔,私语,她不能说话。”柯蓝转头对筱柔说。

筱柔愣了一下,随即又微笑说:“哦,这样啊。对不起。”

私语摇摇头,缓缓取出手机,摁:“没关系的。”

“私语,你怎么会在T市?”

“小百合病了。急性肺炎。”

“百合?在刚才的医院里?”

私语点头。

“现在情形怎么样?”

“烧开始退了,医生说还要观察。”

“哦,那还好。私语,我待会儿去看她。”

私语点头。

“柯蓝,你需要回家休息,我去替你看望你的朋友吧。”筱柔说。

“你身体不舒服吗?”私语问柯蓝。

“哦,这几天没注意饮食,胃有点不舒服。”

“他呀,不吃饭光喝酒,当然胃会不舒服了!”

“筱柔,我没事,吃点药就好了。还有小百合是我去海威镇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小女孩,很可爱。我必须亲自去看她。”

“那我陪你。”筱柔坚定地说。

“好吧。”

私语陪着两人在附近的超市里买了水果,往小百合的病房走来。

还没走到病房,在走廊上私语就看到许多医生急急奔进百合的病房,百卉阿姨从病房出来,无力地蹲下。

私语紧跑几步,扶起百卉阿姨。

柯蓝和筱柔也过来,问:“百卉姨,怎么了?”

百卉阿姨声音漂浮无力,“百合从早晨开始一直咳嗽,刚才咳得吐了,我就叫医生过来看。医生要我先出来一下。”

柯蓝拍拍百卉阿姨的肩,刚要说几句安慰的话。病房门开了,医生出来。

“谁是家属?”

“我是,我是。”

“病人现在情况危险,需要换重症病房。请收拾一下东西。”

医生转身进病房,随后,小百合被几个护士推着进了电梯。

百卉阿姨再经不住,哭出声来。

“我可怜的孩子啊!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