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心灵的巷战:重整21世纪精神版图
36185500000043

第43章 各安其位才好

社会机制要正常运转,情、理、法三者缺一不可,中国社会的排序是这样,而西方社会则完全相反,“法”才是居首位的,其次为“理”,再其次为“情”。现代社会要求每一个人都将“法”、“理”、“情”三者撇得清清楚楚,使它们各安其位,互不扰乱,互不干涉,互不替代,互不僭越,这确实是件难事,但我们总要做成这件难事,社会才能真正进步。

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一直以人治取代法治,极其注重亲缘关系,所以中国人特别讲求“血浓于水”,讲求“一道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讲求“朝里有人好做官”,讲求“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亲人是防护林中最可靠的一层,其次是朋友,再其次是同窗、同事、同乡,再再其次是邻居和熟人。这四层关系之外便是危险的荒凉地带,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从中很难获得足够的安全感。早在两千多年前,《诗经》中就有类似的告诫——“兄弟阋于墙,外御于侮”,意思是兄弟在家里吵嘴归吵嘴,打架归打架,怄气归怄气,一旦对付外敌就必须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刀往一处砍,同舟共济,同仇敌忾,同生死共患难,半点不含糊。俗语说得更明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惟有至亲才值得信任,才值得追随,才能够同气相求,同声相应。在《三国演义》中,刘备、关羽、张飞尚未发迹时,他们深知江湖凶险,我行我素,独往独来,很难在群雄纷争的危局中占到足够的权力份额,便合计着秀出一台“桃园三结义”。果然是三人同心,其利断金,不过数年他们就把权力的雪球滚大了,大到三分天下有其一,这台活人秀自然而然就传为了千古佳话。刘、关、张义结金兰,妙就妙在它是亲缘关系的完美外延,他们三人并非一母所生,一父所教,却坚执手足之情,恪守兄弟之义,不仅有共同的信念(恢复汉室),而且还有共同的事业(割据一方)。

这就不奇怪了,在中国,与“亲”字结伴搭伙的词语有“亲近”、“亲信”、“亲爱”、“亲密”、“亲昵”、“亲热”、“亲善”,哪个不好?与“疏”字结伴的词语有“疏远”、“疏忽”、“疏散”、“疏离”、“疏漏”、“疏失”、“疏松”、“疏虞”,哪个不糟?两相比照,该如何去取抉择,已一目了然。在极其注重亲缘关系的中国社会里,世上无难事,只要与某位实权人物沾亲带故,便一路绿灯,万事OK。任人惟亲是普遍现象,谁要是胳膊肘外拐,竟然不信任自己的亲友,不帮衬自己的亲友,不提携自己的亲友,谁就是傻瓜笨蛋蠢货糊涂虫。至于培植死党,倚重心腹,拉帮结派,均是任人惟亲的派生物。

有一位作者写过一篇题为《但愿是你的熟人》的文章,她说商家总是恭维顾客为上帝,然而做上帝的人很难享受到优质服务,甚至无法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反倒是那些商家的熟人得到的实惠更多。文章的结尾暗含讽刺意味:作者不愿做徒有虚名的空头上帝,她乐意更换角色,成为商家的熟人。这篇文章道破了亲缘社会的一大弊端,但很多人对此早已习惯成自然,根本没把那顶纸糊的“上帝”高帽当回事,他们只惭愧自己熟人太少,门路不宽。

感情上越亲近,彼此需要扶持、协助、包涵和体谅的地方就越多,是非的界限就越模糊。某人铸成大错了,其亲友却不以为错,而是美其名为“偶然失误”;某人犯下重罪了,其亲友却不以为罪,而是讳其实为“出了点小问题”。《红楼梦》中贾雨村的门子小沙弥不是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作为亲友,能沾光处且沾光,能遮羞处且遮羞,能避讳处且避讳,谁还愿腾出心思计较那个“理”字和“法”字?如果情大于理,情大于法,这个“情”字的遮蔽力就确实太大了,已大到烟笼寒水月笼沙的程度。无论谁掉入到亲缘关系的“盘丝洞”,其智商和判断力都势必大打折扣,神经搭错线的机率将直线上升。从政法频道的新闻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各类贪官污吏和犯罪团伙落入法网,拧起来全像螃蟹一串一串的,其中的成员多半都是至亲好友,可惜他们的通力合作完全用错了地方。

中国社会自古就有“红道”、“白道”和“黑道”之分,“红道”指官家,指执政者,“白道”指良民,指守法百姓,“黑道”指地下帮派堂口,或匪寇盗贼。三道之中,组织最紧密最牢固的是“红道”与“黑道”,白道的存在则近乎虚设,实际上是一盘散沙,通常会被“红道”统治,被“黑道”侵凌,完全处于一种两头受气的位置。“红道”之威严在于它有权力,在这条道上,会做官的人必定上有十分稳固的靠山,下有值得信赖的部属,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织得滴水不漏,才能在其中呼风唤雨。《红楼梦》第四回,贾雨村就任应天府知府,一下马就逢着一件两家争买一婢的人命官司,他原打算秉公办理,可后来经门子小沙祢提醒,主使杀人者是薛蟠,这位呆霸王隶属于“护官符”中所开列的不可得罪的四大家族,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在贾雨村心目中,当然还是乌纱帽最要紧,他昧着良心,作了改判,使薛蟠逃脱法律的制裁。在“红道”上行走,必须时刻不忘“护官符”,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究其实,“护官符”乃是亲缘社会的必然产物,官员要想往上爬,不与权贵结欢是绝对不行的。“黑道”的处境较为恶劣,除了帮派之间你死我活的厮杀争斗,还要逃避政府的正面打击,因此他们往往会千方百计与红道讲和,并将某些官员拉下水,意大利的黑手党本事通天,甚至曾将该国的一位总理完全搞掂。黑道人物为了自求多福,往往订下极其严格的帮规,彼此抱成一团,有时真达到了荣辱共担,生死同在的地步。《说唐》一书之所以至今拥有大批读者,就因为瓦岗寨中的好汉个个情深似海,义薄云天,不仅解衣推食,而且肝胆相照。罗成、单雄信、秦琼、程咬金,哪个人物不鲜活?而他们在隋朝统治者的眼中却都是不折不扣的黑道角色。

社会机制要正常运转,情、理、法三者缺一不可,中国社会的排序是这样,而西方社会则完全相反,“法”才是居首位的,其次为“理”,再其次为“情”。看过《刮痧》那部电影的人想必已有这方面的深刻认识,中国人情撞在美国法律的铜墙铁壁上,就像鸡蛋碰石头,显得多么脆弱多么滑稽多么无奈。现代社会要求每个人都将“法”、“理”、“情”三者撇得清清楚楚,使它们各安其位,互不扰乱,互不干涉,互不替代,互不僭越,这确实是件难事,但我们总要做成这件难事,社会才能真正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