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快乐心灵的父爱故事
36455600000023

第23章 永逸的父杀(3)

在我军旅生活的十五年间,曾先后换过四次防,父亲也四次到部队看我,每次来,他都是自己从车站步行到军营,从未让我接过一次,他是怕耽误我的时间,让我在车站久等。每次来部队父亲都精心地为我带来家乡的土特产,让我分给战友们吃,并嘱咐我安心服役,为祖国多立功勋。

父亲第二次到部队时,我在离曲阜很近的一所军营从事医务工作,本想陪他到孔府看一看他念叨过多次的龙柱,伹第二天单位驾驶员又在外地出车祸急需前往救护,父亲看我很忙,毅然踏囬家的路。我曾答应父亲下次来一定带他去看看“三孔”,但过后部队赘编,我又被调到沂蒙山区并在那里安了家,再没能陪父亲逛逛曲阜。

父亲78岁高龄,母亲也12是古稀之人,这样的年龄在城市应该是颐养天年的年龄,但我的父母为了不给子女增加负担,仍坚持着种地,并在哥姐的帮扶下种了大棚蔬菜和西瓜。因为那时候我大哥的两个孩子一个在读大学一个准备高考,我二哿则因外出做生意出了车祸背一屁股债,两个孩子也正读初中。

虽然我们哥仨都曾劝父亲不要种地了,并商量出粮出钱养活二老,但父亲总是说再过两年,等你在城里有了房子和孙子大学毕业我就不干了,好好享享福。”淮知这话竟成谶语,两年后的裒天,父亲因脑出血瘫痪在劳作了一生的庄稼地里,第二年春天就永远诀别了农活,去了另一个世界。

难忘的三句话

父亲一生有三句话,令我永生难忘。

父亲的第一句话是:“你看这件事怎么样?”

父亲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包括母亲也别想改变。母亲爱父亲,又有点怕父亲。

虽然父亲当年只有每月18元人民币的微薄工资,但在母亲心目中,父亲是她的支柱和偶像。这造就了父亲的独断专行,似也树立了父亲不可撼动的威信。

我家六个兄弟姐妹,母亲病逝时,大姐、二姐已经出嫁,大哥、二哥在外工作,

弟弟到外地读书,我在本镇读高中,家中,只有我和父亲两个男人相伴。

我家有一块宅基地,有人想买。那一天晚上,我们两个男人吃着晚饭,父亲突;然问我:“我想把那块地卖了,你看这件事怎么样?”我来不及咽下嘴里的饭,呆呆地望着父亲。父亲的眼神是诚恳的,我可以读懂。

也许,说一不二的父亲感到了他的无助。

但我相信,在他心中,他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儿子已经是大人了。

父亲的第二句话是我们不要和别人比吃的、比穿的,我们比不过他们,我们就和别人出学习、比工作。”

父亲只有18元的工资,无奈的父亲只能保住叫个儿子的学业。两个姐姐没有进过一天学堂。父亲从工作到病退回家前后共十五年,有十四年没有回家过春节,为的是能拿到春节值班补贴和一件棉大衣。

父亲说,每年的春节和暑假,是他最难过的日子。因为他有四个儿子要缴、学费。

所幸的是,我们四个兄弟没有辜负父亲,我们都完成了父亲“鲤鱼跳龙门”这一最朴素的愿望。

我们兄弟四个每个人要出读大学的前一天晚上,父亲都会帮助我们收拾简单的行李。

他对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说的:“到学校里读书,我们不要和别人比吃的、比穿的,我们比不过他们。我们就和别人比学习、比工作。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父亲的这句话伴随我们各自的四年大学生活。我们的大学生活可以说是简朴甚至是简陋的,但我们都是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毕业的。

父亲的第三句话是:“以后我如果生病了,我会很快走的。不会拖累你们,兄弟。”

母亲生病了。父亲不得不请长假照顾生病的母亲。‘

我不知道,在家从来不做家务的父亲,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父亲,那几年是怎样弯下腰来,学会做所有的家务的。他要陪母亲说话以减轻她的病痛,他要照顾母亲的起居生活,他要兼顾家里的自留地,后来他甚至学会了给母亲打针。母亲痛得厉害,又不能老打止痛针,就大骂父亲。

三年,整整三年,威严的父亲“逆来顺受”了。然而父亲终究没能留住母亲。

母亲走的那一天,父亲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是到了第二个星期六,我从学校回来,看着母亲住过的房间,号啕大哭。父亲坐在门槛上,泪水滂沱。

那天,他对我说:“以后我如果生病了,我会很快走的,不会拖累你们兄弟。”

退休以后,多病的父亲守着老家的三间老屋和一盏孤灯,不肯到城里和我们一起生活。那天下午,堂弟打来电话,说父亲感冒住院了,要我们回去看看。

第二天傍晚,父亲从容离我们而去。

深爱母亲的父亲,一样爱他的儿女们。他用他的箴言,表达了他的爱。

父亲的龄

父亲在二十五年前砌的那堵墙,经过一夜的大风雨后,倒了。

天空晴朗的早晨,父亲站在那堵墙的豁口处,看清了对院的一切,这让父亲感到格外的新鲜。这是二十五年来父亲第一次看清了对院,二十五年前父亲因为与对院刘根的仇恨,他用了一整大的时间,在两院没遮没挡的中间垒起了一堵又厚又高的墙,挡住刘根家那边的风景。

父亲今年62岁了,父亲老了,他隔墙看刘根家的表情已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父亲的脸已经把岁月皱巴成一道道沟一道道坎。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沟沟坎坎占据了他当年那满脸的愤怒。

父亲那一片仇恨的阵地已经失守。

父亲没有张罗去砌那个豁口,不是因为他懒得砌,因为大哥来过几次提起要把墙补好,都让父亲带搭不理地给阻拦了。他说,这大忙的季节你还有工夫去弄它,我看你真是闲的。

说是这么说,几天后父亲就动起手。他借着要给我们家的狗大青砌窝的理由,把那倒在墙根的一堆石头都搬走了。

父亲常借抽旱烟的1:夫蹲在我家门斜视着那个豁口。他不正眼看那个豁口是因为曾经正视时被母亲问得哑口无言。那次,母亲出门倒水在身后问父亲,你在看什么呢?父亲做贼心虚地说,我没看什么。母亲说,你没看什么怎么脸正对着那墙口,确切地说是正对着那院。父亲面子矮,他像被揭伤疤似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从那以后,父亲再蹲在门口抽烟时,他的脸是朝着院里的那棵柳树的,而眼睛却斜视着那个墙口。父亲知道,在屋里的母亲只能看见他的脸朝着什么方向,而看不见他的眼珠子朝着什么方向。

父亲是想看到那院里人活动的迹象,可是父亲失望了。他看到的只是那院里养的一只狗和几只大白鹅。

墙刚倒的那儿天,那院的狗一看见这边的人,就跑到豁口处朝这边叫几声,那几只大白鹅也跟着起哄似的“嘎嘎”叫几声。时间长了,它们也就都习以为常了,也就不再叫了。

看不见那院的人,父亲就看那院的狗。说起来那狗东西也挺有意思,父亲每次斜视那院时,那只狗总要面向着父亲跟他对视一阵子。这让父亲好不羡慕,还是狗好,它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不用怕谁说什么,也省得累得眼珠子疼。想到这儿,父亲就开始有些恨母亲,后来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父亲就给自己打气,怕她什么,我不但要看,我还要看个清清楚楚呢。父亲想着想着,站起身朝那个墙口走去了。父亲感觉他越是靠近那个墙,他的两腿越是发软,他暗暗地用上了底气都没顶用。

终于站在那个墙口了,父亲刚站稳了脚跟就大吃了一惊。墙的那边一个老头也刚把身子站稳。父亲以为自己前面是块镜子,他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可是当他看见那个人的左胳膊下还挎着一只拐杖时,他才确认那不是他自己而是刘根。站在墙口两边的父亲和刘根是彼此的镜子,他照他一眼,他照他一眼,都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的父亲低了一下头就看见了刘根脚旁的那只狗正仰着头朝他摇着尾巴。父亲结结巴巴地跟狗说,你朝我摇什么尾巴。刘根替狗做了冋答,它;认得你。

父亲知道这第一个回合就没有跟刘根扯平,是因为人家是四只眼睛看他,而他只有两只眼睛看他俩。

当父亲决定把大青松开链子时,母亲没拦他。都过一辈子了,父亲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母亲早就猜明白了。头一次松开锁链的大青真是有点狂,只要是它没去过的地方它都感到新鲜,只要它能跳过去的地方它都要去看一看。所以松开链子没多大一会儿工夫,大青就从那个墙口跳到了那院。吓得那院的大白鹅扑腾着翅膀“嘎嘎”大叫。等大青转身跳回来时,它把那院的狗给领了过来。这让父亲大为惊喜,看着两只狗过于亲热的样子,父亲得意地笑了,他在心里暗暗地叫好,果不其然,它真是只母狗。

刚人冬的时候,刘根家的狗下了一窝崽,等它们能出窝吃食时,父亲看着那一码的青身白脖白尾巴,父亲就夸大青,你的孩子们跟你长得也太像了。

刘根家的狗恋着自己的崽子没几天,它又来找大青玩了。但这一次,它刚一出窝,狗崽子们就紧随其后撵了出来。等它跳过那个墙时,狗崽子们就过不来了,它们就趴在墙根底下大叫。父亲听见了就对母亲说,这也太揪心了,让它们过来得了。母亲故意说,那你就把他们一个个地抱过来得了。父亲说,那太费劲,抱过来还得抱过去。母亲说,那你就把墙扒了吧。

父亲动手把那个墙扒通的那一刻,狗崽子们像放闸的洪水一下子冲到了这院,看得父亲心里也敞亮多了。

以后的日子里,刘根家的鹅在我们家院里下了蛋,父亲就给送过去,我们家的;鸡在刘根家的鸡窝里下了蛋,刘根家也给送过来。只是有一次,刘根从那个破墙口过来送蛋时,差点没摔着,父亲便一鼓作气把那剩下的墙全都扒了。

父亲就这样把二十五年前砌的墙彻底地拆除了。其实他跟刘根都希望彼此之间,能在这剩下的岁月里没遮没挡地在一个院里晒一晒太阳,走路时,尤论往哪个方向,都不希望被什么拦住绊住。年轻时不能跨越过去的,年老时都希望能拆除,只给自己留下一路的平坦。

最后的愿望

在明白生命来自造化之后,也明白父亲是我生命的缔造者,是我世俗生命的源头。

父亲晚年赋闲在家,确诊为胃癌时我们都不敢相信,整日和父亲厮守在一起。原先父亲的身体极好,见到的人都不相信他已是花甲之年。却突然就不思饮食,消瘦,在医院我陪他做各种繁复的检查,医生说:是胃癌,已到晚期,呈花瓣形了。医生的话使我不寒而栗。从透视室出来,父亲边穿衣服边问我病情,我按医嘱说是胃溃疡。

死是正常的。我的阅历让我见识了死,见识了生命的寂灭和消亡。我认为死是正常的。然而,当死以如此切近的距离接近我时,我还是感到了它的凶险,感到了它给我内心带来的震惊,那段时间我懂得了哀和痛是怎样一种感觉。

被病痛侵蚀的父亲益衰竭,先是不能走路,再是不能下床,辗转病榻。父亲开始怀念家乡,怀念家乡的亲人。父亲少年时代就告别晋北的故乡,饥饿和灾难使他在十五岁就开始他长达半生的军旅生涯。

父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出现在故乡,哺育过他的黄河水在村庄已断流,宽阔的河床却保留着昔口的风姿。父亲站在故乡的河堤上如归根的落叶,他眺望家乡的风物,并把它们尽收眼底。故乡则以宽阔温热的怀抱接纳了她一生漂泊异乡的儿子。

在明白了自己的病情后,父亲对四爹说:哥病了就回家找你了。一生守候着庄稼田园,晚年和一群羊相伴的四爹流着浊泪说:哥你是回自己的家呢,我知道得迟了,我要知道早接哥回家了呢。

父亲伸出他变得枯枝般的手拍着四爹的脸说:哥要在这儿没了也瞑目了。

临终前的父亲迷恋家乡的田园、阳光、黄土,父亲每天出去晒太阳,扶着手杖在窑前的河堤站一站,在初冬阳光温暖的照耀中重温自己往昔的岁月。

那段时间父亲回乡成为故乡的大事。四爹为父亲腾出新窑,把准备为堂弟娶亲的新褥新被铺到烧热的炕上。古道热肠的乡亲提着他们的各种礼物来看望父亲,晚年的父亲结束自己的异乡之旅,将自己浸润在淳厚的乡情之中。

父亲的病情突然加重,在病榻上彻夜挣扎。也许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父亲开始做远行的准备,夜里让母亲帮助解手净身,母亲为父亲洗濯更衣,风流倜傥的父亲在最后的时刻身形只剩一把枯骨,母亲为父亲洗濯着身体,洗濯着突然变白的头发,母亲在我们的注视中和父亲吻别。

据中医讲,男人在临终的时候睾丸会收冋去,脉息全部消失。那天早晨父亲发现了这一切,他意识到和我们诀别的时候到了。造化以这种仪式结束父亲刚烈的一生,它将生命之旅构成一个圆,父亲在这个圆跑遍之后又回到初始,生命的辉煌到最后归于寂灭,如一缕轻烟消失在虚空之中。

父亲只有悠悠的一脉气息时,疼痛反而消失了,只是腹胀,癌变的胃部成了坚硬的石头,不再呕吐,所有进人臂部的食物和水都在催动肿胀的胃部使其更加坚硬。四爹没有去放羊,我们一起守候着父亲,母亲忍着泣声对父亲说:你准备好了就上路吧,不要牵挂我,我不留恋你了,留恋你只能让你受罪,你要有灵就托梦给我。父亲双目微翕,微微颔首。

我慌乱中抽身到乡邮局打长途电话,通知家人回乡,往回返的时候我心乱如响鼓,骑车拼命往回赶,在村头迎见舅,舅说:你父亲没了。我不信。舅说:刚没的。我赶到窑洞,父亲已停止呼吸安卧在寿帐之下了。

那天,我的在人间走过六十九个春秋的父亲在故乡长逝。在故乡的窑洞里,我在母亲的哀恸声中长久抚摸父亲冰凉如石的面孔,抚摸父亲绷紧如弓的身体,那一刻我明白,贯穿我和父亲的生命之流在这一天被切断了,这一天我失去了生命的源头,我成为一条断源的河流了。

父亲到城里住几天

父亲要到城里住几天。

儿子逮这个机会小心翼翼跟媳妇说了。媳妇说,愿来,来呗。儿就放了心。放了心,却忍不住叮嘱:爹一辈子在农村,有些地方,你忍让些。媳妇就白了儿子眼。

父亲就来了。把儿子和媳妇欢喜得不行。

父亲也欢莴得不行,捧着脚丫子乐乐地和儿子媳妇说半天,喉咙一痒,要吐痰。儿子和媳妇惊恐地瞅着父亲的嘴,却见父亲一仰脖,吞了。媳妇赶紧躲了,去做饭。剩下儿子热热地伴父亲说话,说老街的某某某啦,说某某某的啥啥啥啦很多。

饭菜很半盛。父亲让儿子给自盛一碗,然后端着蹲到门去吃。儿媳说:爸,坐到桌前来嘛。父亲说:蹲了一辈子,习惯了。儿媳还要劝,儿却赶紧端上一碗,也蹲到门门去,慢悠悠地拣来钱话,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很滋润。

儿想父亲应该洗个澡,解解乏。父亲说:俺身子干净哩,来之前,塘里浸了半天。儿就没再言语。临近匕床前,父亲看看儿媳预备下的被褥,沉吟半晌,说:还是洗一洗吧。儿帮父亲搓澡,搓下一点儿灰。父亲就很羞涩,俺真洗了澡呢,抹了塘沙搓呢。儿说:爹不是讲,人是泥做的么,咋样洗,也有灰。父亲说:那是。于是,澡盆里,父亲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