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明佚名《西园雅集图》
中国文人对历史上的“西园”情结由来已久。它就像“兰亭”情结一样,弥漫于千年时空,纠结于心扉深处,似隐若现,挥之不去。当年,发生在中原大地上的这场风云际会,才子相聚,其状可陈,其况乐乎。至今想来那份孜孜情致,盈盈雅韵,依然使人动容。
北宋元佑二年(1087年)的一天,风和日丽,天高气爽。汴京万岁山峻岭巍峨,西园内流水环绕,曲水拱桥。炉烟方袅,松桧梧竹,草木自馨。英宗皇帝赵曙的驸马、山水画家王诜在他汴梁的别业西园,以东道主的身份邀请苏试、苏辙、黄庭坚、秦观、李公麟、米芾、蔡肇、李之仪、郑靖老、张耒、王钦臣、刘泾、晁补之,以及僧人圆通、道士陈碧虚等十五人,几乎囊括了当时京都的文章巨公,艺坛精英。在这里赏珍品异之余,主友及随从来到庭院的景象。遥想当时雅集之状,“衣冠重文物,诗酒足风流”。王诜幼好读书,长有才誉。苏轼称他“山水近规李成,远绍王维”,“得破墨三昧”,“金碧绯映,风韵动人”,“不古不今,自成一家”。家里建有“宝绘楼”,收藏法书名画,因而身边常有名士围聚,文坛大家相会也是十分自然的。事后人物画大师李公麟描绘了这一盛况,并经米芾题记,取名《洒园雅集》,可谓文图相彰。由于宾主的名头都太过响亮,又有当朝最顶尖的画技和书法录此为证,由此成就继东晋“兰亭雅集”之后,中国历史上又一次名播域内、流传千古的着名聚会。
从此,无数画家都想通过形、色表现远去的风流芳华,亲近谦谦士子的文采,用心为之专、倾情为之切,在心灵上拉近与旷世才子们的距离。纷纷心摹手追,绘此雅集题材。造型整饬,运笔不缀,执思不渝,未尝稍衰。各人依照米芾美文之记述,加以自己的理解发挥,纷纷检校手中的艺术构图,通过想象而为之。他们用心在画面中摆布前贤雅士的座次,安排与文人们相配的位置,亭台曲径互衬、乔木竹林并生,不计光阴、不吝色墨地渲染乂渲染。一番图成,斟酌再三,反复比对,恐有未竟。交感神经于冥冥中与之相契,淡淡慕念,萦绕不去。古人为何如此专情投入,乃是“西园雅集”几近成为他们心中的精神符号,永远定格在北宋年间,保留在中华文化的历史记忆里。其放逸洒脱、文雅宽怀的气质,日升月恒,映射千古。
李公麟原作现已无存,米芾文章却传千秋。后人景仰之余,感怀文人清旷之乐、高逸之态。图施工笔重彩,再现米氏美文所记之欣遇氛围。畅露抒意箫吟,怡情悠然荡漾,洋溢着韶华明澈的气息。画面突显儒相举止斯文、雅士坦怀胸襟,乐道好古,平和澄宁。作者将自然环境与名士活动合于一图,场面俨然目前,卓尔有神,堪称精品。六组情节,掩映巧借,相互关联,观者若身临其境参与了这次聚会。凡主仆二十四人皆容貌堂堂,或坐或立,散淡松致;濡墨挥毫,酬诗填词;抚琴唱和,拨阮自娱;题石作赋,说经问禅。不同人物各肖其形,况味情状,豫游潇洒,风流蕴藉,历历入目。眉宇间顾盼相合,俯仰中尽显傲达。诸形凝于笔端,写照传神,栩栩如生。造型取法谨严,线条简劲流畅。纤丝不苟,藻饰工整;色润笔精,满园清馨。
此画格调尚意,情景写实,自有林下风,了无尘俗气。作者将内心意绪与形、色技法融于一体,构图饱满,布局得宜,分组恰当,开阖有致。人物随景错落递推,凡姓名谁都可一一道来。画中上首处“仙桃巾紫裘而坐观者”是主人王诜,“着乌帽黄道服捉笔而书者”为东坡先生。北宋哲宗元佑元年(1086年),这一年王安石、司马光相继谢世,苏轼已然成为朝中文才翘楚,威望冠伦,后称“苏门四学士”的黄庭坚、晁补之、张文潜、秦观始游其门,是其人生最为辉煌的时期。此画右角竹林中“有袈裟坐蒲团而说无生论者”为圆通大师。此刻大师给刘泾讲解前生今世,因果轮回,以至人何以为人。讲解在滚滚红尘中如何安身立命,静静地体悟佛说的“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痛;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即便我们明浮华不过是过眼烟云,但真的可以做到“得之不喜,失之不忧”者能有几人?人生要任其自然,那就随遇而安;还要屏息等待,求达通灵召感……是什么让你不忍放弃呢?凡事皆缘,缘分到了或是缘分尽了,都要彼此释怀。此生并非一定要把你认为属于你的都抓在手里吧,人生无常,无常人生,要不,又能怎样才不至于在世上枉走一回呢?
历岁月苍茫,待尘埃落定。自主而平淡的生命过程也一定能散发出徽微澄光,温暖心中隐藏着的那一份期许。尽管你将依旧孑然,也许你会抱憾终生,但不要怀疑自己,更不要放弃,心安理得与心慌不宁的临界点就在自己的内心。执着地坚守既定的目标,勇敢踏过横亘眼前的污泥浊水。伴随岁月的流逝、无法挽住生命的终老。回味人生之路,无怨无悔。尽管浮华总是盘桓在生活的主流,占据着人们的视觉中心,你不要灰心,不要为孤独寂寞而气馁,因为,人性的智慧常常在时代的角落里冷静地观望,其实也在温存地注视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