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中国古代经典集粹(春秋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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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晋楚城濮之战(僖公二十八年)

“解题”

城濮之战是晋楚争霸的第一次大战役。当时力量的对比,是楚强晋弱,文章从交战双方君臣的关系、统帅的才智、外交手段的开展、战略战术的运用等几方面进行了对比的描写,令人信服地表现了弱国战胜强国的必然性。

“原文”

二十八年春,晋侯将伐曹,假道于卫,卫人弗许。还,自南河济。侵曹伐卫。正月戊申,取五鹿。二月,晋郤縠卒。原轸将中军,胥臣佐下军,上德也。晋侯、齐侯盟于敛盂。卫侯请盟,晋人弗许。卫侯欲与楚,国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说于晋。卫侯出居于襄牛。

公子买戍卫,楚人救卫,不克。公惧于晋,杀子丛以说焉。谓楚人曰:“不卒戍也。”

晋侯围曹,门焉,多死,曹人尸诸城上,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谋曰:“称舍于墓。”师迁焉,曹人凶惧,为其所得者棺而出之,因其凶也而攻之。三月丙午,入曹。数之,以其不用僖负羁而乘轩者三百人也。且曰:“献状。”令无入僖负羁之宫而免其族,报施也。魏犨、颠颉怒曰:“劳之不图,报于何有!”蓺僖负羁氏。魏犨伤于胸,公欲杀之而爱其材,使问,且视之。病,将杀之。魏犨束胸见使者曰:“以君之灵,不有宁也。”距跃三百,曲踊三百。乃舍之。杀颠颉以徇于师,立舟之侨以为戎右。

宋人使门尹般如晋师告急。公曰:“宋人告急,舍之则绝,告楚不许。我欲战矣,齐、秦未可,若之何?”先轸曰:“使宋舍我而赂齐、秦,藉之告楚。我执曹君而分曹、卫之田以赐宋人。楚爱曹、卫,必不许也。喜赂怒顽,能无战乎?”公说,执曹伯,分曹、卫之田以畀宋人。

楚子入居于申,使申叔去谷,使子玉去宋,曰:“无从晋师。晋侯在外十九年矣,而果得晋国。险阻艰难,备尝之矣;民之情伪,尽知之矣。天假之年,而除其害。天之所置,其可废乎?《军志》曰:‘允当则归。’又曰:‘知难而退。’又曰:‘有德不可敌。’此三志者,晋之谓矣。”子玉使伯棼请战,曰:“非敢必有功也,愿以间执谗慝之口。”王怒,少与之师,唯西广、东宫与若敖之六卒实从之。

子玉使宛春告于晋师曰:“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之围。”子犯曰:“子玉无礼哉!君取一,臣取二,不可失矣。“先轸曰:“子与之。定人之谓礼,楚一言而定三国,我一言而亡之。我则无礼,何以战乎?不许楚言,是弃宋也。救而弃之,谓诸侯何?楚有三施,我有三怨,怨仇已多,将何以战?不如私许复曹、卫以携之,执宛春以怒楚,既战而后图之。”公说,乃拘宛春于卫,且私许复曹、卫。曹、卫告绝于楚。子玉怒,从晋师。晋师退。军吏曰:“以君辟臣,辱也。且楚师老矣,何故退?”子犯曰:“师直为壮,曲为老。岂在久乎?微楚之惠不及此,退三舍辟之,所以报也。背惠食言,以亢其仇,我曲楚直。其众素饱,不可谓老。我退而楚还,我将何求?若其不还,君退臣犯,曲在彼矣。”退三舍。楚众欲止,子玉不可。夏四月戊辰,晋侯、宋公、齐国归父、崔天、秦小子慭次于城濮。楚师背酅而舍,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诵,曰:“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公疑焉,子犯曰:“战也。战而捷,必得诸侯。若其不捷,表里山河,必无害也。”公曰:“若楚惠何?”栾贞子曰:“汉阳诸姬,楚实尽之,思小惠而忘大耻,不如战也。”晋侯梦与楚子搏,楚子伏已而盬其脑,是以惧。子犯曰:“吉。我得天,楚伏其罪,吾且柔之矣。”

子玉使斗勃请战,曰:“请与君之士戏,君冯轼而观之,得臣与寓目焉。”晋侯使栾枝对曰:“寡君闻命矣。楚君之惠未之敢忘,是以在此。为大夫退,其敢当君乎?既不获命矣,敢烦大夫谓二三子,戒尔车乘,敬尔君事,诘朝将见。”

晋车七百乘,韅靷鞅靽。晋侯登有莘之虚以观师,曰:“少长有礼,其可用也。”遂伐其木以益其兵。已巳,晋师陈于莘北,胥臣以下军之佐当陈、蔡。子玉以若敖六卒将中军,曰:“今日必无晋矣。”子西将左,子上将右。胥臣蒙马以虎皮,先犯陈、蔡。陈、蔡奔,楚右师溃。狐毛设二旆而退之。栾枝使舆曳柴而伪遁,楚师驰之。原轸、郤溱以中军公族横击之。狐毛、狐偃以上军夹攻子西,楚左师溃。楚师败绩。子玉收其卒而止,故不败。

晋师三日馆谷,及癸酉而还。甲午,至于衡雍,作王宫于践土。乡役之三月,郑伯如楚致其师,为楚师既败而惧,使子人九行成于晋。晋栾枝入盟郑伯。五月丙午,晋侯及郑伯盟于衡雍。丁未,献楚俘于王,驷介百乘,徒兵千。郑伯傅王,用平礼也。己酉,王享醴,命晋侯宥。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兴父策命晋侯为侯伯,赐之大辂之服,戎辂之服,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秬鬯一卣,虎贲三百人。曰:“王谓叔父,敬服王命,以绥四国。纠逖王慝。”晋侯三辞,从命。曰:“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扬天子之丕显休命。”受策以出,出入三觐。卫侯闻楚师败,惧,出奔楚,遂适陈,使元咺奉叔武以受盟。癸亥,王子虎盟诸侯于王庭,要言曰:“皆奖王室,无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其师,无克祚国,及而玄孙,无有老幼。”君子谓是盟也信,谓晋于是役也能以德攻。初,楚子玉自为琼弁玉缨,未之服也。先战,梦河神谓己曰:“畀余,余赐女孟诸之麋。”弗致也。大心与子西使荣黄谏,弗听。荣季曰:“死而利国。犹或为之,况琼玉乎?是粪土也,而可以济师,将何爱焉?”弗听。出,告二子曰:“非神败令尹,令尹其不勤民,实自败也。”既败,王使谓之曰:“大夫若入,其若申、息之老何?”子西、孙伯曰:“得臣将死,二臣止之曰:‘君其将以为戮。’”及连谷而死。晋侯闻之而后喜可知也,曰:“莫余毒也已!蒍吕臣实为令尹,奉己而已,不在民矣。”或诉元咺于卫侯曰:“立叔武矣。”其子角从公,公使杀之。咺不废命,奉夷叔以入守。

六月,晋人复卫侯。宁武子与卫人盟于宛濮,曰:“天祸卫国,君臣不协。以及此忧也。今天诱其衷,使皆降心以相从也。不有居者,谁守社稷?不有行者,谁扞牧圉?不协之故,用昭乞盟于尔大神以诱天衷。自今日以往,既盟之后,行者无保其力,居者无惧其罪。有渝此盟,以相及也。明神先君,是纠是殛。”国人闻此盟也,而后不贰。卫侯先期入,宁子先,长佯守门以为使也,与之乘而入。公子颛犬、华仲前驱。叔孙将沐,闻君至,喜,捉发走出,前驱射而杀之。公知其无罪也,枕之股而哭之。颛犬走出,公使杀之。元咺出奔晋。

城濮之战,晋中军风于泽,亡大旆之左旃。祁瞒奸命,司马杀之,以徇于诸侯,使茅伐代之。师还。壬午,济河。舟之侨先归,士会摄右。秋七月丙申,振旅,恺以入于晋。献俘授馘,饮至大赏,征会讨贰。杀舟之侨以徇于国,民于是大服。君子谓:“文公其能刑矣,三罪而民服。《诗》云:‘惠此中国,以绥四方。’不失赏刑之谓也。”

舟之侨:以前为虢国的臣子,鲁阂公二年投奔晋国。

门尹般:宋国大夫。

楚子:指楚成王;申:姜姓诸侯国名,被楚国所灭,今河南省南阳县。

申叔:楚国大夫申公叔;谷:齐地,今山东省东阿县。

子玉:即楚国令尹成得臣,此时是楚军统帅。

西广:即右广,楚国的右军;东宫:楚国太子属下的部队;若敖:子玉的祖先,指子玉同族人组成的亲兵。

宛春:楚国大夫。

归父、崔夭:皆齐国大夫;慭:秦穆公的儿子。

韅靷鞅靽:战马身上的皮革制成的皮甲、缰绳、络头之类。马背上的称韅,马胸上的称靷,马腹上的称鞅,马后部的称靽。这四字在此借制军队装备整齐。

有莘:即莘国,今河南省开封市东。

莘北:即城濮。

子西:楚国司马,名斗宜申;子上:名斗勃。

狐毛:晋国上军统帅狐偃之兄。

栾枝:晋国中军统帅。

郤溱:晋军中军副统帅;公族:国君同姓贵族组成的部队。

衡雍:郑地,今河南省原武县西北;践土:郑地,今河南省荥泽县西北。

郑伯:指郑文公;平:指周平王。

尹氏、王子虎:皆为周平王的卿士。

王谓叔父:周王称同姓诸侯之长者为伯父或叔父,此指晋文公。

元咺:卫国的大夫;叔武:卫成公的弟弟,此时主持国政。

孟诸:宋国的沼泽,今河南省商丘市的东北。

大心:子玉的儿子;荣黄:即下文的荣季,楚国的臣子。

二子:指大心、子西。

连谷:楚地,今河南省方城县东。

宛濮:卫地,今河北省常咺县西南,靠近濮水。

见《诗经·大雅·民劳》。

“译文”

鲁僖公二十八年春季,晋文公准备攻打曹国,向卫国借路通行。卫国人不答应。晋国军队返回来,从南渡过黄河,入侵曹国,征讨卫国。正月初九日,攻取了卫地五鹿。二月,晋军主帅郤縠死。原轸任中军主帅,胥臣充当下军副帅。把原轸提升为主帅,是看重他的才德。晋文公和齐孝公在敛盂宣誓缔约。卫成公请求参加结盟,晋国人不同意。卫成公想亲附楚国,国内的人不愿意,于是把他放逐了,以此来取悦于晋国。卫成公只好离开国都住在襄牛。

鲁僖公派公子买率兵驻守卫国,楚国人救援卫国,但没能取胜。鲁僖公由于惧怕晋国,杀了公子买来讨好晋国。却对楚国解释说:“他没有完成防卫的任务,因而杀了他。”

晋文公发兵包围了曹国,攻打城门,死了很多的战士。曹国的军人把晋军的尸体陈列在城上示众,晋文公很担忧。听了众人的计谋,扬言“晋国军队将驻扎在曹国人的坟地上(发掘坟墓)。”于是晋军队向坟地迁移。曹国人非常恐惧,把被他们杀死的晋军尸体装进棺材送出城外。晋军趁着曹军恐惧之机而大肆攻城。三月初八日,攻入曹国。晋文公列举曹国的罪状,责备他们不任用僖负羁,而乘坐官车的无才无德者反倒有三百人。并且说:“把你的罪状报上来。”下令不许进入僖负羁的家里,同时赦免他的同族的人,这是为了报答他曾给文公的施与。魏犨、颠颉发怒说道:“不考虑跟随您逃亡人的功劳,还谈报答什么私人的小惠?”焚烧了僖负羁的家。魏犨的胸部受了伤,晋文公想杀死他,但又爱惜他的才华。于是派人去责问,同时又观察其伤情。如果伤势严重,就准备杀死他。魏犨捆着胸部见使者,说:“托君王的福,难道我敢自图安逸(而装病偷懒吗)!”说完就向上跳了三百次,又向前跳了三百次。晋文公于是就饶恕了他,而杀死颠颉宣示全军,任命舟之侨充当兵车的右卫。

宋国派门尹般到晋军中报告楚军包围宋都城的危急情况。晋文公说:“宋国来告急,舍弃救助就会断绝了外交,如果请求楚国撤军,他们又不会答应。我们想与他们一战,齐国和秦国又不同意,怎么办?”先轸说:“让宋国舍弃我国而去贿赂齐国、秦国,借助他们两国的力量去请求楚国撤军。我们将曹国国君关押起来,把曹国、卫国的田地赐给宋国。楚国为了保护在曹国、卫国的利益,必然不会同意齐国和秦国的请求。齐国和秦国必然喜欢宋国的贿赂而恼怒楚国的固执,这仗能够不打吗?”晋文公很高兴,逮捕了曹共公,把曹国和卫国的田地分给了宋国人。

楚成王看到出现这样的情况,暂且退回到申城驻扎,命令申叔离开谷邑,又让子玉撤回包围宋国的军队。说:“不要迫近晋国的军队。晋文公在外边流亡十九年了,而终于得到了晋国。各种险阻艰难,都尝过了;人心的真假,都知道了。上天赐给他年寿,使他能消灭危害他的人,上天所安置的人,怎么可以废掉呢?《军志》上说:‘适可而止’。又说‘知难而退’。又说:‘正义所在是不可抵挡的。’这三条记载,说的就是晋国了。”子玉派遣伯芬向楚成王请战,说:“不敢说一定能够成功,借这个机会折服那些说坏话的人。”楚成王发怒,少给他军队,只有西广、东宫和若敖的一百八十辆战车跟去。

子玉派宛春到晋军中报告说:“请你们恢复卫侯的君位,同时退还曹国的土地,我也就解除对宋国的围攻。”子犯说:“子玉无礼啊!做君王的,只是得到解除对宋国的包围一样好处,而做臣子的,却得到复卫封曹两样好处。不可失掉这次战机啊。”先轸说:“君王答应子玉的要求吧。使别人安定叫做礼,楚国一句话使三个国家(宋、曹、卫)得到安定,我们一句话却把它们断送了,那是我们无礼,我们拿什么去作战呢?况且,我们不答应楚国的请求,这是背弃宋国;既然我们是来救援宋国的,结果却又抛弃它,那将如何对诸侯国交代呢?楚国对宋、曹、卫三国施行恩惠,而我们却对三国结下怨仇。怨仇结多了,又拿什么去作战呢?不如私下应允曹国和卫国,同它们联合,把宛春拘留起来激怒楚国,等仗打完后再来考虑曹、卫复国等问题。”晋文公听后很高兴。于是把宛春囚禁在卫国,同时私下里答应战后恢复曹国、卫国。于是曹国、卫国宣布与楚国断交。

子玉大怒,率军追逐晋军。晋军撤退。军官说:“我们的统帅是国君,楚方的统帅是臣子,国君倒要躲避臣子,这是耻辱啊;而且楚军连年征战,已经疲劳不堪,士气低落,我们为什么撤退?”子犯说:“出兵作战,军队的士气只要有理就气壮,无理就气衰,哪里决定于出兵时间的长短呢?如果没有楚国的恩惠,便不会有我们的今天。后撤三舍(九十里)躲避他们,就是作为对他们的回报。背弃楚国对我们的恩惠而不履行诺言,反而去庇护楚国的敌人,这就是我们理亏而楚国理直了,加上楚军的士气向来饱满,不能说是衰竭。如果楚军不肯撤退,我方做国君的节节退让,而他们做臣子的倒步步进犯,那就是他们无理了。”晋军后撤三舍。楚军将士要停止前进,子玉却不答应。

夏四月初三日,晋文公、宋成公、齐国将领归父、崔夭、秦穆公的儿子憋,进驻在城邺。楚军背靠着险要的小山酅扎营,晋文公担心这件事。听到士兵歌唱道:“平坦田野里的草啊,长得多么的茂盛;快快除掉那旧根吧,将那新的种子来播种。”听了这歌,晋文公很疑虑。子犯说:“下决心出战吧!如果能够取胜,一定能得到各诸侯国的拥护而称霸;如果不能取胜,我们国家外有黄河,内有太行山的天然屏障,也决没有什么妨害。”晋文公说:“对楚国先前给予我们的恩惠怎么办?”大夫栾枝说:“汉水以北的许多姬姓诸侯国,都已被楚国吞并了。怎么只想着小恩小惠,而忘记了大耻大辱,不如下决心迎战吧。”晋文公梦见和楚王赤手搏斗,楚成王压在自己身上,并且用嘴吮吸自己的脑浆,因此很害怕。子犯说:“这是吉兆。您被楚王压在地上,面向天,这是我们得到上天庇护的好兆头;楚王压在您身上吮吸脑浆,这是他面向地服罪的征兆,从而说明我们已经使他驯服了。”

子玉派遣斗勃向晋军挑战,说:“请允许我们和君王的将士作一次赌赛,您靠在车轼上观看,得臣(子玉)也陪同君王一起观看。”晋文公派遣栾枝回答说:“您的话我们国君知道了。楚君的恩惠,我们未敢忘记,因为报楚君的恩惠,退避三舍,所以留军在这里。我们君王对子玉尚且退避三舍,又怎么敢抵挡楚君呢?既然得不到楚军停止进军的命令,那么请费心告诉贵国几位将军,准备好你们的战车,重视你们国君的任务,明天早晨我们在战场上见面吧。”

晋国战车七百辆,军容整齐,装备齐全。晋文公登上有莘国旧址的废墟,检阅了军队,说:“士兵懂得礼仪,少壮的在前,年长的在后,排列有序,他们就可以使用了。”于是砍伐山上的树木,用以充实武器。

初四日,晋军在莘北摆好阵势,胥臣统领部下去抵挡陈、蔡联军。子玉带回若敖的部队一百八十乘主持中军,说:“今天一定可以消灭晋军了。”子西率领左军,子上率领右军。胥臣将战马蒙上老虎皮,先攻击陈、蔡联军。陈、蔡联军败逃,楚军的右翼部队溃败。晋国上军统帅狐毛虚设两面大旗伪装败逃来迷惑楚军。中军统帅栾枝让车子拖着树枝扬起灰尘,假装逃走。楚军驱马追击。原轸、郤溱率领中军的精锐之师栏腰袭击楚军左军。狐毛、狐偃率领上军夹攻子西,楚国的左翼部队溃败。楚军大败。只有子玉及早收兵,部队得以不败,因此没有全军覆没。

晋军住下来休整三天,吃缴获楚军的粮食,到四月初八日才起程回国。二十九日,到达衡雍,在践土为周天子建造了一座行宫。

这次战役不久之前的三月里,郑文公统帅军队到楚营,听候指挥,因为楚军已经失败而害怕,派遣大夫子人九和晋国求和。晋国的栾枝进入郑国和郑文公订立盟约。五月十一日,晋文公和郑文公在衡雍结盟。

十二日,晋文公把楚国的战俘献给周襄王。四匹披甲的马驾的战车一百辆,步兵一千人。郑文公给周襄王担任赞礼的职务,周襄王用当初周平王接待晋文侯时的礼仪来接待晋文公。十四日,周襄王设正式的宴会用甜酒招待晋文公,命晋文公加餐。周天子命令卿士尹氏和王子虎、内史叔兴父书写任命于简策书上面,任命晋文公为诸侯之长,赐给他祭祀时乘坐的涂金之车,以及乘这种车的服饰;还赐给他举行军礼所乘之车,以及相应的服饰,红色的弓一把、红色的箭一百枝,黑色的弓十把和箭一千枝,用黑黍和香草酿造的酒一坛,勇士三百人。周襄王说:“天子对叔父(指晋文公)说,敬重地服从天子的命令,以安抚四方诸侯,检举和斥逐不利于周王朝的坏人。晋文公辞谢了三次,然后接受命令,说:“重耳谨再跪拜叩头,我接受并宣扬天子伟大、光明、美好的命命。”接受了策书离开周廷。从进入周廷到离开,共朝见周裹王三次。

卫成公听说楚军在城邺之战中失败,很害怕,逃亡到楚国,后来又到陈国,派遣元咺辅佐叔武去接受盟约。五月二十八日,王子虎在周天子的朝廷和众诸侯盟誓,立下誓言说:“大家都要辅佐王室,彼此不要伤害。谁要违背盟约,就要受到神明的诛杀,使他丧失他的臣民,不能够享有国家,直到玄孙,不论老幼,都要受到灾祸。”君子认为这次结盟是有信用的,认为晋国在这次战役中能够依仗德义进行讨伐。

当初,楚国的子玉自己制作了用美玉镶饰的皮帽和帽缨,还没有佩戴。交战之前,他梦见黄河河神对自己说:“送给我这些东西,我赐给你宋国孟诸的水草地。”子玉不肯送去。他儿子大心以及子西让荣黄劝谏,子玉不听。荣黄说:“死而有利于国家,尚且还要去做,何况只是一点点美玉呢?和国家的利益比起来这不过是粪土而已。如果可以帮助我们军队取胜,这美玉又有什么可爱惜的?”子玉仍然不听。荣黄出来告诉大心、子西两人说:“并不是河神让令尹(子玉)打败仗,令尹对百姓的事情不尽其心力,实在是自己找来的失败啊。”子玉失败之后,楚成王派使臣对子玉说:“大夫如果回来,申、息的子弟随你出征伤亡了那么多的人,你有何面目见申、息的父老呢?”子西、孙伯说:“子玉本打算自杀,我们两个阻拦住他说:‘不要自杀,国君还要办你的罪呢。’”子玉走到连谷,还没有得到楚成王的赦免,就自杀了。晋文公听说子玉自杀,高兴之情可想而知,说道:“再也没有人来危害我了。蒍吕臣做令尹,不过是为自己打算,保住禄位而已,不能为民事着想。”

有人在卫成公面前诬陷元喧说:“他已立了叔武做国君了。”当时元喧的儿子角正在卫成公左右,卫成公派人杀了他。元咺并没有因此而废弃卫成公先前的旨意,还是奉事叔武回国摄政。

同年六月,晋国人恢复卫成公的君位。宁武子和卫国人在宛濮结盟,说:“上天把祸害降给卫国,因而君臣不和谐,以致才遭到现在这样的忧患。如今上天保佑我国,让君臣归于和谐,彼此虚心而互相听从。如果没有留下的人,谁来守卫国家?如果没有跟随君王的人,谁去保卫那些喂养牛马的人呢?由于不和谐,才敢请求在神明面前宣誓,以求上天保佑。从今天订立盟约之后,在外的人不要吝啬自己的辛劳,留下的人不要惧怕自己获罪。有谁违背盟约,祸害就降临到他头上。神明和先君都会来诛杀他。”国内的人们听到了这盟约之后,再也没有贰心。

卫成公提前进入卫国。由宁武子在卫成公之前作前导,卫国大夫长祥把守城门,并且让他做成公的使者,和成公同乘一辆车进城。公子颛犬、华仲作为前驱,叔武正要洗发,听说成公来到,非常高兴,抓着头发跑出来,那知,前驱把他射死了。成公知道他没有罪,枕在他的大腿上哭。颛犬逃跑了,卫成公派人追上把他杀死了。元咺逃亡到晋国。

在城邺之战中,晋军的中军在沼泽地遇到大风,吹丢了前军左边的大旗。祁瞒违犯了军令,司马就把他杀了,并通知各诸侯,另派茅筏接任他。于是晋军班师回国,六月十六日这天,渡过了黄河,舟之侨先行回国。由士会代理车右。秋七月某一天,胜利凯旋,高唱凯歌回到晋国,在太庙献出俘虏和报告杀死敌人的数字,置酒开宴犒赏将士,召集诸侯会盟征讨有贰心的国家。杀死舟之侨并通报全国,于是百姓大为顺服。君子认为晋文公最能运用治国之术,他仅仅只杀了颠颇、祁瞒、舟之侨三个不忠之罪人而百姓顺服。所以《诗经》说:“施惠于中原国家,安定四方的诸侯”,说的就是晋文公赏罚分明精通治国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