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伟
小年夜,寒风刺骨。
民工二宝拖着一条伤残的大腿,一瘸一拐地来到包工头的门前。二宝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铁门上听了听,里面隐约传来阵阵欢笑声。二宝暗叹一声,不由想起千里之外的老家来,此时,娘恐怕正扶着门框,在翘首期盼着儿子归来吧。
一年前,二宝离家时,娘挪动着颤巍巍的身子,硬是把二宝送到村东的路口。娘不住地叮嘱他:“二宝啊,钱挣多挣少不打紧,千万别累坏了身子啊!”二宝说,“放心吧娘,我身子棒着呢。”进城后,二宝四处打听招工信息,指望能找一个收入高的工作,到年底,好回去陪娘过个年。
二宝想到这里,朝自己的瘸腿重重地捶了一拳,上前按响门铃。
刺耳的门铃声后,院内传出一阵狗吠。过了一会,门开了,包工头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一条凶猛的狼狗从他身后窜出,朝二宝扑去。
二宝吓得面无人色,跌跌撞撞地滚下了台阶。
包工头也不阻拦,抱着夹站在门口。
狼狗扑到二宝面前,突然两眼露出和善的目光,拿舌头亲昵地舔着二宝的脸。二宝的心神一定,知道狼狗认出他来了。
原来,这条狗叫虎子,一年前,包工头牵着它经过附近的胡同时,遇到了几名歹徒,虽然虎子凶猛异常,但歹徒早有准备,其中两人架起一面渔网,把虎子圈在里面,一顿毒打,另两名歹徒拿着匕首抵在包工头的腰上,逼他套钱。这时,恰好二宝经过,二宝从行李中掏出水杯朝歹徒扔去,嘴里喊道,“警察来了,小心雷管,要命的快跑。”他这一闹腾,歹徒们不知虚实,竟然给吓跑了。
从此,二宝便在包工头的工地上干活。
一晃一年过去了,想不到虎子的记性这么好。
二宝摸了摸虎子的头,对包工头说,“我是来要工钱的,你能不能!”包工头一听,立时沉下了脸,“我说了多少遍了,是你自己不小心从工架上摔下来的,这三个月来,花了上万元医药费,你难道不清楚?”
“可……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怎么回家过年啊!”“那我不管,咱们的合同已经终止了,以后你就别来找我了。”说完,包工头招呼虎子进了院,“咣”地一声,铁门合了起来。
二宝摇摇头,扶着墙走了几步,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冷、饿、绝望和悲伤,像四只野兽在啃噬着他的心,撕咬着他的肌肤。
二宝倚在墙上,只觉眼皮沉重,仿佛自己的灵魂正在出壳,身子游离在宇宙之中,像一片失去重心的羽毛。这是临死前的感觉吧。
突然,一股肉香散发到他断断续续的意识中。二宝的眼皮奇异般张开了一条缝,他看到虎子坐在面前,嘴里竟叼着一大块熟肉,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二宝瞳孔张大,抓过熟肉,便啃了起来。
虎子看了他一眼,“嗖”地蹿上墙头,过了一会,又蹿了回来,这一次,又叼了一小瓶二锅头出来。
“好,够哥们。”吃了半块熟肉的二宝,手上有了些力量,忍不住揽过虎子亲了一下,接过酒,喝了一口,热流浸入四肢百脉,凝固在骨缝中的寒意散去了。
二宝把肉放在虎子嘴上,“虎子,你也吃一口。”
虎子把头一扭,仿佛是说,“瞧你,我在包工头家,还怕吃不到肉吗?”
二宝哈哈一笑,咬了一大口肉,刚要站起来,突然两腿一软又坐了下来。
原来这时,包工头突然出现了。他面若冰霜地看着虎子,手中的棍子高高举起,喝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我养你有什么用。”说着,一棍子打在虎子的腿上。虎子惨叫一声,右腿立时瘸了。虎子疼的原地团团乱转,却又不敢跑开。包工头仍不解气,棍子再次举起,恶狠狠地说,“畜生,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棍子再次落下,却被二宝死死地拖住胳膊。
二宝说,“别打了,你这样会要它命的。”
包工头把二宝甩开,恼怒地说,“我打的是自己的狗,不关你的事。”
二宝冲上去,揽着虎子的脖子,冲包工头嚷道,“你还有没有良心,它好歹是条性命啊。”
包工头不为所动,冷冷地说,“你放开它。”
二宝大声说,“好吧,既然你想要它死,不如把它送给我,大不了,我这一年的工资不要了。”包工头眨眨眼,说,“真的?”
“真的。”说完,二宝抱起虎子,一瘸一拐地朝胡同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