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伟
父亲右手拎着猎枪,每走几步,总要回头看看女儿,他干涩的目光在雪地上传送着两团温情。
冷不冷?
不冷。
饿不饿?
不饿。
女儿吞吐着说。其实,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肚子一直在不停地叫屈。
父亲把猎枪交在左手,右手抄起女儿的腰,托着她继续前行。
一场雪崩毁灭了山脚下的村庄,覆盖了山上的路。远处,两座山峰衔接着,像是一张饥饿的嘴巴。
父亲抬头看了一眼,突然打了个冷战,停了下来。
怎么了?女儿问。
没事。父亲嘴上随意地说着,心中却一阵惊栗。
父亲和女儿继续在雪地上走着,方向是那张“大嘴”。
一时,父亲没有说话,女儿也没有,空气中只剩下那“咯吱咯吱”地踏雪声。
突然,父亲停了下来。
他盯着前面的两座山峰,瞳孔逐渐张大。在父亲的瞳孔里出现了几个蠕动的黑点。
接着,父亲的眼睛开始迷离,迷成了一条线,然后忽地张开,当那几个黑点再次出现在父亲的瞳孔里后,父亲已经迅速地抱起女儿,向旁边的山壁下蹿去。
女儿没有发觉什么异常,她张着嘴巴,刚要询问,父亲已在她耳边低声说,别出声。
山壁下有个洞,父亲把女儿送进洞内,然后滚过一块石头,挡在洞口,说,孩子,不要动,等爸回来。
说着,父亲提着猎枪去了。
女儿很听话,她呆在洞里,动也不动。
此时,父亲不在身边,她可以让饥饿的肚子恣意地叫着,她知道父亲肯定去寻食了。
“嘭”是父亲的枪声。接着,“嘭”又是一声枪响。
女儿本已昏昏欲睡,突然之间,眼前像是堆满了香喷喷地红烧肉,她期望着,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石头挪动,父亲拖着一条野兔回来了。
那是只小白兔,肚子瘪瘪的,腿上还冒着血,小白兔的眼睛望着女儿,似乎在企求什么。
孩子,今天终于可以填饱肚子了,可惜,这只兔子好像和你一样,也有两天没喂饱肚子了。父亲一脸红光,胸脯起伏着,有些激动。
你打伤了它?女儿怜悯地摸着小白兔问。
不,孩子,是两只狼。父亲叹了一声,说,那两只狼已经把小白兔的父母吃了,幸亏我去的及时,否则连它也落入了狼口,可惜,我胳膊乏力,失去了平时的准头,没有把那两只狼撂倒,让它们跑了。
说着,父亲抽出身上的匕首。
不。女儿抱着小白兔说,不能杀它。
父亲看看女儿,刀停在半空。
答应我,不要杀它。女儿的眼睛如一对钻石,亮亮地望着父亲。
小白兔像是听懂了女儿的话,它温顺地用舌头舔着女儿的手。
女儿抱着小白兔,眼圈湿湿地说,可怜的兔乖乖,你没有了妈妈,以后,我就是你姐姐。
父亲默然半晌,收起了刀。
他走出洞外,向四下望望,然后按按瘪瘪的肚子,叹了口气。
晚上,北风呼啸,雪花飘舞。一股股寒气从洞外灌进来,刀子般割在父亲的脸上。父亲睁开眼,见女儿正抱着小白兔睡着,一人一兔都在不停地打着哆嗦,女儿睡梦中含混地喊着,不要杀它,不要。
父亲爱怜地摸摸女儿瘦弱的脸,盯着小白兔。
小白兔的感觉很灵敏,它醒了,看着父亲。
父亲找了一块布裹住白兔的嘴巴,把它拎到外面的石头上,然后抽出刀,闭了眼,说,小兔啊,不是我心狠,为了女儿,我不得不结束你的生命。
说着,父亲一刀抹在小白兔的脖子上。
父亲迅速地剥下小白兔的皮,然后支起火,一边烤着兔肉,一边把皮烘干。父亲把烤熟的兔肉架在女儿身边,见她蜷缩着身子仍没有醒来,就把烘好的兔皮披在她的身上,自己躺在一边。过了一会,父亲睡去了。
等父亲醒来,天已大亮。父亲见女儿不在洞内,就起身走了出来。
父亲一抬头,呆住了,原来,女儿正跪在雪地上,用手一下下地扒着雪,然后把那张兔皮披在兔肉身上,喃喃地说,小白兔,睡吧,睡吧,等雪化后,你会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