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看哪,这人;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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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七十四 悲郁之歌

当查拉斯图拉如是说这些话,他紧靠着洞府的门口站着;他说完最后的一个字,即离开了宾客,暂时到空旷的空气中去了。

“哦,我周围的清澄的气韵!”他叫着,“哦,可祝福的我周围的宁静!但我的动物们呢?来这里,来这里吧,我的鹰和我的蛇!

告诉我,我的动物们:这些高人们,他们都是嗅觉不良么?哦,我周围的清澄的气韵!我的动物们哟,只在现在,我感觉到我是如何地爱你们。”

查拉斯图拉又说了一遍:“我的动物们哟,我爱你们!”但当他说这话的时候,这鹰和蛇紧贴着他,望着他的脸。在这种状态中,他们都沉默了,彼此呼吸和饮啜着清新的空气。因为在这外面的空气,比高人们那里的空气还清新。

但就在查拉斯图拉离开了洞府的时候,老魔术家站起来,狡猾地四处探望,他说:“他已去了!但你们高人们,

——让我以阿谀而谄媚的名称称呼你们,如同他一样吧,

——现在我的欺诈而神奇之恶精灵已经占据着我了,我的忧郁的魔鬼。

原谅吧,这忧郁的魔鬼根本就是查拉斯图拉的对头,现在他想在你们的面前表演魔法,甚至于现在正是他的时候;我和这恶的精灵挣扎而无效。

对于全体的你们,无论你们何等荣耀地自名为自由思想家,求知者,或精神的忏悔者,或解放者,或伟大的渴望者——

对于全体的你们,如同我一样,从大嫌厌受苦,知道上帝已死,新的上帝还没有诞生,

——对于全体的你们,我的恶的精灵和神奇的魔鬼是有着好意的。

我知道你们,你们高人们哟,我知道他,

——我也知道我违心而爱的这个恶

魔,这个查拉斯图拉:在我看来,他好像是人之可爱的面具。

好像我的恶的精灵,这忧郁的魔鬼,所喜欢的一种新而神奇的扮装:

——我

爱查拉斯图拉,好像是为着我的恶的精灵的原故。

但他已经占有我、压抑着我了,这悲郁的精灵,这黄昏时之魔鬼:真的,你们高人们哟,他有着一种渴望——

——

睁开你们的眼睛吧!

——他渴望着裸露了自己的裸体,但是男是女我还不知道;但他来了,它压抑着我,唉,张开了你们的心智看看他吧!

白昼已经死了,黑夜临到万物,也临到了最优胜的万物;你们高人们哟,现在听而且看,这黄昏时的忧郁之魔鬼!”

老魔术家如是说了,狡猾地四处探望,于是抓到了他的竖琴。

在夜晚时的清澄的大气中,

那时,仁慈的露珠,

倾注到大地,

无声地,无形地,

因为仁慈的露珠,

如同温良慈善的美人,走着轻柔的步履:

那末你想起,你想起,我的燃烧的心啊,

从前你如何地焦渴于

青天的泪之雨滴

和甘露之雨滴,

你焦渴得枯焦而倦怠。

同时残酷的夕阳

在焦黄的草径上,

从阴沉的树林,

岂不是用着

炎阳的火眼,

在刺击你?

“真理之情人么?是你么?”——他们如是嘲弄着你——“否,仅仅是一个诗人!

一只奸狡的,残忍的,鄙陋的兽,

必须说谎,

明知地,故意地,必须说谎:

贪望着获得,

欣快的装扮,

自己便是自己的面具,

自己便是自己的掳获物。

那——是真理之情人么?

否!仅仅是一个傻子,仅仅是一个诗人!

仅仅是,陆离光怪的说话者,

在傻子面具下面昏迷地叫喊,

在言语组成的舞台彷徨,

在假造之天地之间,

在空想的虹桥上面遨游,

永久的游移和模糊不定,

仅是一个傻子,仅仅是一个诗人!

那——真理之情人么?

不是沉默,坚硬,平滑,和冰冷,

成为一尊石像,

一尊神一般的石像:

不是建立在庙堂的前面,

如同上帝之守卫:

否,乃是仇恨一切这些真理之石像!

在旷野的沙漠,

比在庙堂里更舒服,

从窗子里跳出去,

入于任何的冒险,

如同一只放肆的猫,

在一切野林中嗅着,

在野林之中饥饿地,渴望地,嗅着,

在绚烂斑驳的猛兽之间,

以罪恶身披服着美饰,

你游行着,

延着贪欲的唇,

以嘲弄,邪恶,

掳掠,渴血,为幸福。

或者如同鹰一样刚强地

久向悬岩下视,

向着它的悬岩下视;

——

唷,现在它们如何地回翔而下,

在下面,在里面,

向着永远更深的深处回旋!

于是,

忽然,

他如同一只飞箭

摇震着羽翮猛扑,

抓攫了羔羊。

因为渴望着羔羊,

凶猛地蹂躏着一切羔羊之生命,

凶猛地反对一切——

绵羊一样的或有着羔羊眼睛的,

或有柔毛的,

或羔羊一样和平的。

这样

诗人的热望,

如同鹰一样,如同豹一样,

你的热望在一千种假面具下面隐藏,

你傻子哟!你诗人哟!

你之看人类,

——

如同上帝,如同绵羊,

——

撕裂了人类心中的上帝

在人类心中的羔羊,

你在撕裂中欢笑,

那,那是你的幸福啊!

豹和鹰的幸福!

诗人和傻子的幸福!”

在夜晚清澄的大气中,

那时月亮的镰刀,

惨绿,在夕阳的紫焰中间,

猜忌地潜行,

仇恨着白昼,

偷偷地走路,

割倒了,割倒了,

白昼的玫瑰的花冠,

直到它们凋残,沉落,

在深夜中,沉落,凋残!

从前我也如是沉落,

从我自己的真理之幻想中,

从我自己的白昼的渴望。

白昼使我倦怠,阳光使我憔悴。

——我沉落向下,向黄昏,向黑影:

一切都被一种惟一的真理

烧焦而枯槁。

——你,想起了么,想起了么,

我的燃烧的心哟,

那时你是如何地焦渴?

我全然从真理放逐!

仅仅是一个傻子,

仅仅是一个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