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怎么想的呢?”陆然问道。
听到他这个问题,陆振斌脸上表情显得有些苦涩,说道:“我也不瞒你说,这下半年开始,厂里效益是一天不如一天。以前是产量跟不上,但是现在,随着竞争力度加大,厂里生产出来的复合肥和尿素已经是处于一种滞销状态,每生产出一袋反倒要赔上个两三角钱。库房里现在还有上半年生产完卖不出去的化肥堆积在那里,也不知道销售科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越说到后来,他的语气变得越为激烈,更是带有着几分愤慨:“自打老厂长王吉勤退休以后,新上任的管理层我看就没几个好东西。之前我跟你纪叔叔去市里喝酒给朋友家孩子升学随礼,打老远儿就看见现在的厂长张绍军,还有他提拔上来的几个狗腿子,几个人喝的醉醺醺的从君越大酒店出来,一看就是打条子划到厂财政上。我就不信他们会自己出钱到那种地方吃饭,谁不知道君越一顿饭,顶他几个月工资还多?”
陆然哑然,君越大酒店是松市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素来以奢侈闻名,是市里达官贵人们才消费得起的地方。以前王吉勤招待客人,都是以在厂招待所为主。
“厂里四大车间,除了造气车间不能动,其它几个都是半数的职工在家闲着,一周上三天休四天班,工资连一半都发不出来。一大家子人要养,孩子又要上学,那五六百块钱好干什么?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还有心情去君越那种地方吃喝。要不是你纪叔叔拉着,我非要上去和张绍军理论理论……”陆振斌越说越气,说着还攥紧了拳头,看那架势,要是张绍军在他面前,他说不准就要忍不住上去给张绍军两拳。
陆然轻轻拉住他的衣角,试图让他冷静下来:“爸你小点声儿,免得给我妈听见……现在说的不是你到底怎么想的么?提那些人做什么,还不是只会让自己不痛快。”
陆振斌探出头往餐厅里面看了看,王季梅那边没有什么变化,还在专心致志地洗碗,他刚才的说话声给电视声和厨房的水声掩盖,并没有传进王季梅的耳朵。他长舒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要是早半年,老厂长还在的时候,别说调到机关,给个县长老子都不一定干。我从毕业就分到厂里,一干就是六年,厂里有多少项目都是在我这里落实上马的?”说着他话头一转,语气不像刚才那样愤慨,倒是流露出了些许无奈,“技术我在行,这几年下来造气车间产量最少翻了三番还有多。可是其它的,我就什么都做不了,我就是个小车间主任,出了车间谁也管不了。厂里的人事都给张绍军牢牢把持着,能上的都是会溜须拍马背后给他送礼的。”
陆振斌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张绍军的小舅子李盛超,你家兴哥以前肯定认识。就是常杉下边儿萍凤乡里一个地痞无赖,初中都没念完就出来到处惹事,除了自己的名字字都不认识几个。他家里没少因为他把别人打坏了赔钱,现在也给张绍军调到厂保卫科当副科长。”
陆然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李盛超,好像在哪里听过。李盛超这个名字并不罕见,能够给他留下印象的,肯定是这个名字的主人做了些什么。再联想到张绍刚小舅子,啊!陆然猛地一拍脑门,他彻底回忆起来了。前世零六年的时候,常杉发生过一起恶性强奸案,听说作案人员是前任厂长的亲戚。前任厂长离职以后,他利用职务之便,夜里将厂里车间用煤装袋拿出去倒卖,后来给人当场揪住开除了公职。
后来这个人就整天游手好闲,有一天夜里喝了酒,躲在镇上一条通往火车站的小路上,把一名路过骑车的女孩子拽倒拉到一旁的小树林,拿刀胁迫她,最后把这个女孩子给玷污了。听说那女孩子父母离异,她是家里的长女,下面还有弟弟妹妹要养。白天在镇上一间工厂里做女工赚钱养家,还利用晚上的时间又去夜校读书学习,结果未成想却出了这样的事。
那女孩子后来据说是自杀了,死法陆然不清楚因为说什么的都有。女孩子她妈整日以泪洗面,后来好像是精神受不住一下子疯了,这一家人的下落变得没人知道。而犯下这桩罪行的,正是一个叫李盛超的人。再加上前任厂长亲戚这个条件,除了陆振斌所说的李盛超,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
陆然死死地闭上眼皮,愤怒的血液就涌上头来,额头侧面的血管几乎都要显露出来。自打他从重生到现在,从未产生过这样愤怒的情绪,这人哪里还称得上是人,简直同畜生毫无分别。因为他的罪行,毁了一个本来就非常可怜的家庭不说,还害死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而且这个李盛超,最后好像才因为强奸罪被判了不到五年,出狱之后又集结起他以前的一帮朋友,家里给出资做起了水泥河沙生意。过了几年,摇身一变竟变成了一个小有资产的生意人,虽然不是那么干净,但好歹是收入不菲,房子盖起来小车开起来,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这个社会,总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的,你说对吧?
之前跟梁家兴商谈过赞助问题的中怡化妆品行的赵宏学赵老板,为人豪爽善交朋友,在常杉这边黑白两道和所有人都能够谈笑风生。但是唯独对这个李盛超,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多少次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起过,就看不上他这样的人。有一回喝多了两个人在镇上的酒楼里遇见,两个人大打出手。多少年不曾亲自动手的赵老板还亲自动手,在李盛超的头上,开了一个金士百的玻璃啤酒瓶子。
怎么开的?当然是砸上去。据当时在场的人透露,赵老板一桌人坐在一个包间,李盛超一伙人就坐在他们隔壁,酒过三巡,两边说话声就都开始大了起来。
好像是赵宏学先听出来是李盛超的声音,不过他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而李盛超则是在那边跟他的狐朋狗友吹嘘,说之前去松市的某家新开业夜总会,尝了一个雏儿。对方之前还不情不愿,后来被他给强上了也不敢吭声,最后拿出几千块钱了事。他说的还绘声绘色,把当时的情景和场面都给描述下来,甚至包括使用的姿势和搞了几次都清楚地说出。
嚣张的姿态可谓是十足。
包间隔音就那个德行,他这边说的什么隔壁都听的一清二楚。在那边默默听了半天的赵宏学,闭上眼睛攥紧了拳头,紧接着就睁开眼,从地上抄起一个啤酒瓶子起身出了包间,跑到隔壁包间门口。接着一脚用力踹开了李盛超他们包间的门,高声怒吼了一句:“李盛超我-操-你妈!你简直就不是个人!”说着就趁李盛超他们一帮狐朋狗友都没有反应过来,目瞪口呆之际,一瓶子就抡到了李盛超的脑袋上。
只听“砰”地一声,玻璃啤酒瓶子应声而碎,瓶子里的酒液炸开来。喝的醉醺醺的李盛超当时就倒在了地上,满头满脸都是血,混着啤酒液体的泡沫。而赵宏学则是对着倒地的他狠狠踹了几脚,接着冷酷地抓着瓶柄部位,把它当成匕首,狠狠地捅进李盛超的身体。一下、两下、三下,在场的明眼人都能够看出,他这是要杀了李盛超!
李盛超倒在血泊当中。
不等他捅第四下,赵宏学就给他的一桌朋友跑过来死死抱住。“赵哥算了!跟这种人同归于尽不值当……”
他这才冷静下来,不然怕是李盛超就要给他当场捅死。不过就算是这样,那次李盛超也足足在医院里躺了两个多月,赵宏学用的不是空瓶子而是满的。常打架的人都知道,打架用酒瓶子,拿空不拿满,意思就是,满酒瓶瓶底砸上去,说不好可是要人命的。
好在李盛超命大头也硬,赵宏学后来捅的那几下并没有扎到要害,这才没有死在当场。
后来赵宏学自然也为了这次的事付出很大代价,花了不知道多少钱不说,还搭上很大人情,这才只被拘留了三日没有被判刑。据知情人透露,最少六位数三开头。
在当时的吉省,几千块就够买条命了。
事后赵宏学透露,他当时本来就喝了点酒,又听到李盛超说出这样的话,当时就存着了结了他的心思。“我赵宏学虽然算不上啥好人,但是我好歹是当兵出身的,看不得他这样的畜生。既然法律制裁不了他,那我就来送他上路。”赵宏学说出这话的时候,任人都能听出他口中带的杀气表明他真不是在开玩笑。
事后暴怒的李盛超也放出话来,要花钱找人买了赵宏学的命,不过在陆然印象里,赵老板一直活得相当滋润,倒是多年之后李盛超最后去向不明。有人说他是被赵宏学找人做掉了,每每有人拿这件事问起赵宏学,赵宏学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淡淡地说了句:“像他那样丧尽天良的人,早晚是会被人收拾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