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挽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主子越来越远,张口疾呼,声音刚出口,就被淹没在人海中,随风而逝,一丝不闻。
突然,只听“啪”的一声,响彻人群,园中静默了片刻,刚刚还喧嚣无比的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最终,纷纷将目光转向了中间摔坐在地上,安静垂首的女子。
女子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形象俱失,苍白的脸微肿,上面五条红色的指痕,清晰可见。
她静静地坐在那儿,却自成风华,气度宛然。
众人一时有些发愣,她们虽不聪明,也知道打了皇上亲自赐婚的冥王妃,这罪名可大可小,端看冥王如何处置。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虽说冥王妃是这府里最不受宠的一个,平日受尽众人欺辱,王爷也是乐见其成,但王府里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除了冥王,任何人不得擅自对风弱惜动手,违者重罚!
因此,众人平日里虽千方百计的刁难风弱惜,找她们主仆的麻烦,却也不敢轻易捻龙须,动手打她们两人。这次,也是一时头脑发热,合伙欺负起她们来,不成想,有人竟敢趁乱对她动手!
王爷的手段她们也是见过的,想起王爷喜怒无常的性子和那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惩罚,众人不由心理发怵,无人再敢动手,气氛渐渐凝滞了起来。
一群胆小鬼,难成大器,活该被人利用!
王媚儿不屑地撇了撇嘴,不无得意地想:本夫人就是让人打了她怎么了?王爷难不成还会为了她惩罚本夫人?再说,有谁知道是本夫人做的?这么多人,王爷就是想查也无从下手,法不责众,到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你们太过分了!”一片寂静中,只听挽月徒然悲愤地大喊一声,挣脱了众人的桎梏,冲到主子的面前,心疼的红了眼圈。
挽月左手小心翼翼地搭上女子的肩,右手举起,似是想要触碰女子的脸颊,却又怕让女子更痛,就那么生生地停在半空中,哽咽的叫道:“小姐!”
一直无动于衷的女子,闻言身子一动,微微抬起了头,就在她抬头的那一刹那,独孤夜看清了她的脸。
她的脸很小,只有巴掌大,在黑亮柔顺的长发的衬托下,更显得苍白瘦弱,几滴晶莹的泪珠挂在脸上,清丽中隐现娇柔,犹如清晨沾露的兰花,虽然娇弱,依旧独立寒风中,坚强的对抗风霜雨雪。
她的眉淡淡的,眉尖微蹙,似在忍受着难言的苦楚,如同山间蜿蜒的小溪,弯弯细细的一条,像是要绕入你的心里去,将它紧紧缠绕住,心底怜惜之意,油然而生。
她有着一双清泉般的眸子,那眸子似雪般清亮,犹如日月银辉;那眸子清澈温柔,如水般通透,像羽毛般柔软,但又似乎融合了万千东西。这样的一双眸子,足以将世间万物所有都消融。
秀气小巧的鼻子,精致如陶瓷,观之赏心悦目、我见犹怜。
微白的樱唇紧抿,一言不发,只是眼波温柔地注视着身边的挽月,水眸中蕴着无言的安抚与愧疚,和欲语还休的坚持与不悔。
风弱惜……
风弱惜……
独孤夜在心中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两遍,果然是人如其名的女子——性子像风一般温柔,而身体却柔弱不堪,惹人怜惜!
与此同时,独孤夜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许多类似的画面。
有时,是被冷嘲热讽;有时,是被恶意挑衅;有时,是被无情地掌掴;有时,是被幽禁在漆黑的屋子里;有时,是被罚跪在冰冷的雨中……
不断变换的场景,不断变换的人物,唯一不变的,就是女子永远淡淡的神情,默默地承受着一切,不哭泣、不抱怨、不反抗,低眉顺眼,逆来顺受,整整三年,都是如此。
独孤夜简直无法想象她这三年,是如何坚持下来的,那样单薄柔弱的身体里,竟然隐藏着这么强大的力量。
她的三年,甚至比他当初在赫尔本的三年更为艰苦、更为难熬。他的苦难,只是不相干的人给于的,而她的痛与伤,却全部来自于她深深爱着的丈夫!
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给你最致命的伤害!
他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想要上前去拥抱她、安慰她、疼惜她、呵护她!
那样的女子,天生就应该是被人放在心尖上疼宠、保护她不受到任何伤害的人。
独孤夜握紧双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没有立刻冲出去。
无尽的怜惜、心疼、愧疚、忧伤、失望、无奈、悲哀,和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纷纷涌了上来,复杂难言,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叫嚣:快出去!快出去!快出去啊……
他震惊于“独孤夜”对风弱惜强烈的感情!
要知道,他虽全盘接受了“独孤夜”的记忆,却没有连“他”的感情也一并接受,“独孤夜”残留的感情,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现在,他有这么大的反应,那“独孤夜”对风弱惜的感情,到底该有多深……
“他”既然如此深爱着风弱惜,又怎么能狠得下心如此对她?“他”在折磨她的同时,也在深深地折磨着自己。
这也许,就是“他”后来性情大变、喜怒无常的原因吧!
可即便有误会,有苦衷,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该这么做啊……
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他一直全力压制在心底的愧疚、“独孤夜”汹涌的情感以及他对风弱惜满满的怜惜,一下子猛然爆发,导致了最直接的结果——他冲了出去!
何顺一直暗暗留意着王爷的神情,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现在的王爷与以前有些不同,具体是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
他知道,主子的事,不是他们做下人的能随意置喙的,要想在王府里活得长久,就要懂得什么事该知道、什么事不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而他发现的,就属于不该他知道的,所以只能任其烂在肚子里,死也不能说一个字。看到王爷冲了出去,他反应极快地高喝了一声:“王爷驾到!”
犹如一粒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何顺的高喝,也在众人的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打破了园中诡异寂静的局面。
面对独孤夜的出现,众人反应不一。
有人兴奋,有人诧异,有人无措,有人忐忑,有人气恼,有人暗喜,有人心惊,有人如释重负,也有人无动于衷……
还是王媚儿最先反应过来,柔柔道了声万福,然后便欢欣无限地朝独孤夜疾步走了过来。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躬身行礼,齐声道:“参见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