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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说服

韩飞龙离开周宅,立刻往河边走去。

自柳大鸣被捕之后,整个镇上已谣言四起。这些谣言归纳起来有三个说法。第一个说法是,柳大鸣忘恩负义,竟然将一莲师太谋杀了;第二是柳大鸣虽然被捕,但他肯定是冤枉的,本来就是嘛,柳大鸣谁不认识?那么一个老实巴交的人无论如何不会杀人,警察无法破案,就胡乱抓了柳大鸣;第三个说法是,柳大鸣想和周家的丫头秀文好,但没钱下聘礼,听说一莲师太那里有一块什么宝玉,于是柳大鸣为了那块玉,将一莲师太杀了,但是玉呢?谁也没见过那块玉,但一莲师太被杀之后,那块玉失踪了,说不定是柳大鸣将玉藏在什么地方去了。但不管怎么样,柳大鸣现在被关在警察局,等待着他的结果只怕凶多吉少。至于这三种说法是怎么来的,谁第一个说的,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得清楚了。

雷二猛赞成第二种说法。

无论如何,他不相信柳大鸣会谋财害命。更何况,一莲师太是养大柳大鸣的人,柳大鸣为人老实不说,对一莲师太的感情其实就和一个儿子对自己母亲的感情无异。要说柳大鸣会去杀害师太,怎么也不能让人相信。

韩飞龙去找雷二猛的时候,他正和另外一个船夫在为此事争吵。和他争吵的船夫是相信第三种说法的人,这使雷二猛气恼非常。这个外表凶恶、内心却是很讲义气的船夫老是想着柳大鸣能够被释放;正因为他老想着柳大鸣,也就很自然地和其他人要说起柳大鸣。但和他说起柳大鸣的人又很难和他的看法统一,这就使得他经常和交谈的人发生争吵,他不愿意争吵,但又要和别人谈,因此争吵几乎就变得不能避免了。

雷二猛喝着酒,对另一条船上的船夫骂道:“你小子简直是******!你敢再说大鸣杀了人,你信不信老子一拳打烂你的脑袋?”

对方一笑,说,“二猛哥,我们是什么人哪?为这事打架?你想大鸣如果真的冤枉,警察会来抓他吗?”

“******!警察抓的人就都是坏人啊?我现在告诉你,大鸣不可能杀人的。”

“我听说了,”对方倒是不生气,说,“一莲师太手上有块玉,你说大鸣会不会为那块玉去杀人?”

“你他妈简直胡扯!一莲师太有什么我们会不知道?你他妈从什么旮旯里听来的这个说法?”

“这镇上的谁不知道?还用我来说啊?二猛哥,不是我要说大鸣杀了人,可这事也实在是太奇怪啦,你想想,大鸣不杀人,哪来的钱去和秀文姑娘好?”

雷二猛被这句话堵住了,他喝一口酒,又大声说道,“我现在警告你别******胡说八道,你看着,那杀人的王八蛋迟早会被揪出来!”

对方还想说什么,韩飞龙已经走了过来。他在雷二猛的船前站着,说,“这位是雷二猛兄弟吧?”

雷二猛转头一看,他对韩飞龙还有点印象,于是他就说了句,“您是……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认识大鸣的,是吧?那天听大鸣说过,你是坐他的船来清风镇的是吧?”

“正是,”韩飞龙微笑一下,说,“我是为大鸣的事来找你的。”

“为大鸣啊,那你快过来。”雷二猛说。

韩飞龙缓步上船,径直走进船舱。

雷二猛在船头弯腰问道,“先生贵姓?你是不是要出船啊?”

“我姓韩,”韩飞龙坐下来,说,“随便划一划吧。有点事我想和你谈一谈。”

雷二猛说,“那好,韩先生你先坐着,不过……您坐了船,我可是得收船资的。”

韩飞龙说,“这个你放心。”他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转向窗外。江水茫茫,在水的尽处,一座远山在那里隐隐约约。韩飞龙的眼睛望向了那座山。

雷二猛将船划动,他不知道要将船划到哪里去,但他有种直觉,这个坐船的韩先生既然是为柳大鸣的事来找自己,说不定他就有救出柳大鸣的法子。他暗暗盘算,如果这位先生能把柳大鸣救出来,就不收他的钱了;如果他救不出,坐船的钱就不能免了。

船到河心,韩飞龙忽然站起,走到舱门前,说,“就在这里吧,我们谈一下。”

雷二猛从未接待过这样的乘客,他虽然一边划就一边觉得不踏实。但想着柳大鸣,他还是划了起来。在他心里,早就巴不得韩飞龙叫他停下。因此,韩飞龙一叫他,雷二猛就停了桨,弯腰进了舱内。

韩飞龙叫他坐下。

在韩飞龙此刻的心中,也充满异样的感受,因为柳大鸣被捕之时,也是和他一起在江中谈话,此刻换了个人,会不会又出现什么意外呢?

韩飞龙打量着雷二猛,雷二猛看着韩飞龙。在雷二猛眼里,他眼前的这个青年有点神秘莫测,他努力回想当时柳大鸣说过的关于这位青年的话,但他一句也想不起来,他只记得他是坐柳大鸣的船来清风镇的。

“二猛,”韩飞龙看着他开口了,“我听秀文姑娘说,你是大鸣的朋友,大鸣现在出事了,不知你是怎么看的?”

“我怎么看的?”雷二猛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大鸣肯定是冤枉的啊。先生,你是不是有办法救大鸣出来?我告诉你啊,你救得出人,这船资我就不收了。”

韩飞龙不由一笑,说,“船资我肯定是要付的。至于能不能救出大鸣,我没有把握,只是我一定要救他出来。你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认为大鸣是冤枉的?他没有杀人的可能吗?”

“什么?”雷二猛几乎要跳起来,“你也认为大鸣杀人了?那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去杀一莲师太?他可是把师太当自己妈来看的。”

“二猛,”韩飞龙慢慢地说,“什么事情都是要分析的。你首先来看看,你认为大鸣是冤枉的,是不是所有人都那么认为呢?认为大鸣是凶手的人肯定有他们的理由,对吧?我刚才听你和别人吵架,就说明一点,不是每个人都是和你想的一模一样,对吧?”

“老子不管别人怎么想……”

“可别人为什么要那样想呢?”韩飞龙突然打断他,声音却始终不高,但语速快了一点,很坚决。

雷二猛被韩飞龙这句话说得一愣。然后他说,“别人,别人都******在胡说八道。”

“别人是怎样胡说八道的?”韩飞龙紧紧地盯着雷二猛。

雷二猛像是很生气,说,“这镇上的那些王八蛋是怎么胡说八道的?我现在告诉你,他们说大鸣杀了师太,原因是要娶秀文没钱,师太手上有一块什么宝玉,所以他就谋财害命了。你说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韩飞龙见对方激动,自己说话就更慢了,“那你说,师太手上到底有没有一块宝玉?”

“那我怎么知道?”雷二猛说,“别人都这么在说,我只是觉得奇怪,师太怎么可能会有块什么宝玉?如果她真的有宝玉,那尼姑庵也不会那么清冷了。”

韩飞龙嘴唇一动,他本想问有些什么人说尼姑庵有宝玉,但他忍住了,因为像这样的话既然已经传开,就再也说不清它的源头是哪了。

“我看大鸣八成是让那女人害的。”雷二猛忽然气咻咻地说。

“什么女人?”韩飞龙看着他。

“我也不认识,那女人居然要我带她去鬼山,老子当然不干,她就上大鸣的船了,大鸣也是不知死活,我估计他就带着那女人去了鬼山,他回来后不承认,但我猜肯定去了。你想想,那鬼山是人去得的地方吗?那不倒血霉才怪!”

“那女人是不是姓宋?”韩飞龙一下子抓住这个线索。

“她……”雷二猛仔细想了一下,忽然说,“对!那娘们是姓宋,我听见大鸣叫她什么宋小姐。”

“你后来还见过她吗?”韩飞龙问。

“没有了,”雷二猛说,“不知这娘们是从哪来的。大鸣这小子,明明和秀文好吧,看见一个漂亮娘们就丢了魂。秀文哪点比不上她了?”

“你是说大鸣带她去了鬼山?”韩飞龙问。

“我看八成是的,若不是,他怎么会撞鬼?被警察抓了去。”雷二猛说。

韩飞龙不说话了,他望了望窗外远处,对岸山势隐约。

沉默片刻,韩飞龙忽然说,“二猛,我要去那里。”

“哪里?”雷二猛虽然在问,但脸色却已经发白了,他感觉到韩飞龙所说的究竟是哪里。

果然,韩飞龙掉头看着他,冷静地说,“我要去那山上,你划过去。”

“不!”雷二猛一下子惊慌起来,说,“先生,你要去哪,我都答应你,可你要去那里,我不去。你也别去,那山上有鬼,那鬼吃人的。”

“吃人?”韩飞龙冷笑一下,说,“大鸣不是去了吗?没见他被鬼吃掉?”

“可、可他一回来不就倒霉了吗?”雷二猛说。

“那宋小姐也去了,她不是也没被鬼吃掉吗?”韩飞龙继续说,他的声音冷冰冰地,但充满坚决。

“可她、她,那个宋小姐,现在不见了,怕是已经被鬼吃掉了。”

“她没有被鬼吃掉,”韩飞龙说,“我后来看见过她。那山上也根本没有鬼。”

“她没有被吃掉?”雷二猛说,“你怎么知道她没被吃掉?先生,你是外地的,你根本不清楚这是座什么样的山。”

“好,”韩飞龙忽然提高了声音,说,“那你就告诉我,那是座什么样的山?”

“什么样的山?”雷二猛像是被问住了一样,说,“我也不知道,反正这山上有个女鬼,下雨天就出来吃人。”

韩飞龙嘴角一动,说,“谁见过她吃人?二猛,不要迷信这一套。我想,你一直生活在这里,难道你就不想了解一下这里的所有情况吗?”

“所有情况?”雷二猛说,“清风镇的哪个地方我不知道?……”但他没说完。

韩飞龙已经笑了,说,“但你对鬼山就一无所知。二猛,你是个男人,应该不缺胆量,我们今天就去一趟那里,看看那里究竟有一些什么东西。”这句话说得雷二猛心里怦然一动,他看着韩飞龙,还在犹豫,毕竟,对鬼山的恐惧不知是什么时候就开始的。

“二猛,大鸣都去过了。他都敢去,你为什么不敢?”韩飞龙拿准了雷二猛的性格,继续说,“至于他被捕,我和你一样,是相信他被别人诬陷,而不是因为去了鬼山才因此倒霉。你为什么要把那些根本不相关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呢?说不定,大鸣就是在那里发现了什么,才遭人诬陷。这个鬼山,我们今天一定要去,那上面究竟有没有鬼,见了才知道,你说对不对?”

雷二猛没回答,但心里却被韩飞龙说得跃跃欲试。

“况且,”韩飞龙继续说,“现在青天白日,正好可以去看个究竟!”

说完,韩飞龙望着雷二猛。雷二猛不说话,只是把牙关咬了又咬,一股激烈的东西在他此刻的心里左冲右撞。对他来说,去鬼山,是压根就没想过的事;他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镇上就传闻山上有一个女鬼,喜欢在雷雨天出来;按所有人的说法,那女鬼是吃人的,尽管他从未亲眼见过,但那些传闻却深深地烙在每个人心底。谁都相信,那女鬼就住在那座山上,他也从未听说过有人去过那里。他也就像这镇上的每个人一样,想也没想过要去那里看看,如果偶然有外地人提出去那山上看看,他都会告诉对方,那山上住着个女鬼,而听说的人也会在吓一跳后不敢坚持。久而久之,那山就成了清风镇上每个人都不敢涉足的地方。

现在,韩飞龙提出这个要求,雷二猛几乎被韩飞龙说动,他已开始渴望知道那山上到底是怎么个状况。人是有好奇心的,这个好奇心一旦被拨动,当然会很难平息,尤其是韩飞龙说到柳大鸣上去过,既然有人去过而没有被鬼吃掉,那就证明那个根深蒂固的传闻有点不可靠。雷二猛的胆子一向很大,他之所以没去,是他根本没有动过那个念头,在他看来,没人去那里,倒和胆子大不大没什么关系,而是一种习惯,大家都不敢去,他也就很自然地不去了。但柳大鸣去了呀,他去了也没有被鬼吃掉。韩飞龙说得不错,柳大鸣被警察局抓去,其实和去没去鬼山根本就没有关系,难道柳大鸣去得的地方,自己就不敢去吗?

雷二猛咬着牙关,对他来说,习惯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一下子就可以改变的。雷二猛几乎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不停地往脑门直涌。

韩飞龙看着他,说,“二猛,那座山是你们清风镇的神秘,你想想,如果你去把它揭开了,那会有一种什么样的效果?一个男人做事,是不需要犹豫的。如果你不去,我还是会去,而且,我非去不可!怎么样?你和我一起去,我肯定那山上没有什么鬼怪。所谓的鬼怪,都是人心自己安排出来的东西。这乾坤朗朗的世界,哪来什么鬼怪!”

雷二猛终于把头抬起来,看着韩飞龙,忽然说,“好!我们现在就去!”

韩飞龙微笑一下,说,“那我们事不宜迟,马上开船。”

雷二猛决心一下,反而有了想尽快去山上的冲动。

韩飞龙也跟着雷二猛站到了船头,他背手望着江水。

船划动着,雷二猛膂力甚强,船划得很快。

“二猛,”韩飞龙终于开口了,他转头看着雷二猛说,“当时那个宋小姐是一定要去鬼山吗?”

“是啊,”雷二猛也没去想韩飞龙为什么忽然要问这个问题,便回答道,“她当时到船上来了,我一听说她是要去鬼山,说什么也不肯,没想到她认识大鸣,就上了大鸣的船。我当时还劝大鸣不要去。”

韩飞龙脸色没变,眼光从雷二猛身上重新转向大江,但说话却没停止,“那个宋小姐,你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去鬼山吗?”

雷二猛摇橹的动作慢下来,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情景,他终于摇了摇头,说,“这个我没问,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去那里。”

“那个宋小姐,”韩飞龙说,“你还见到过没有?”

“没有见到过了。”雷二猛回答。

“她独自去山上,”韩飞龙掉过头,背手望着江面,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那就是说,山上一定有她需要的东西。这么小的一个镇子,居然就没人再看见她的影子……但你既然在这里出现,你就不可能一直藏下去……我会找到你的……或许,你会出来找我……”

“先生,”雷二猛有点莫名其妙,说,“你、你在说什么?”

“啊,没什么,”韩飞龙转头向他,微笑一下,看了看前面,说,“我们快到了。”

雷二猛看看前面,不觉又把摇橹的动作放缓。

山渐渐靠近,入眼的草木都是一片枯黄。

一种压迫人的死寂扑面而来。

冬风吹过,那些草木发出瑟瑟之声,着实令人头皮发麻,更何况,越靠近,就越令人想起镇上的恐怖传闻。

雷二猛两手紧张,握着橹的手像是沁出了汗珠。他胆子不小,但面对这心底惧怕的地方,也不禁感到心跳厉害。

韩飞龙不再说话,而是双眼紧盯着映入眼睛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人心灵安静的时候,当然是种幸福;但一个人面对的大自然在压抑地安静,却会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恐。

韩飞龙和雷二猛互相看了一眼,两人开始有了份默契。

水在山岸边反弹,船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