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沉厚的声音响在耳边,仅三个字,却让她鼻头发了酸。她望向那熟悉的黑眸,没有反感,只有接受。
风扬起他的鬓角,在月光下更显轻柔。眼前这一幕,美满得仿佛是幻梦一般,美满得让她觉得,这是月光蓄意营造的幻境。
“你不怪我?”
“怪。埋怨,气你这骗局害人不浅,”他淡淡地陈述,“只是,我宁可它是骗局。再一次失去,我承担不起。”
那一幕,她全身惨白,缥缈浮空,眼神冰冷,似是在控诉他的无情。而他,在惊觉那样的她并非属于世间之时,骤然间心口缺失的滋味,他不想再尝,不敢再尝。
那一幕,她盈盈浅笑,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等了你三百多年”。而他,在听闻那一句似是理所当然的话语之时,刹那间心中涌起的酸楚,他不想再体味,不敢再体味。
那一幕,她渐渐模糊了身形,最后一抹笑,也化为点点荧光,飘散于天幕之中,慢慢消失不见。而他,在伸手去拉——可什么也抓不到之时,那种深深的无奈,他不想再经历,不敢再经历。
即使如今知晓,这一切全是她的编排,心里怨过,气过,可怎样的恼火,也抵不过见到一个活生生的她站在自己的面前。
暖的,热的,抓得住,摸得着。在握住她的手的那一瞬,他终于安了心。
于是,抓紧,不放。
感觉到他将手掌收紧,她终于确定他是当真接受了她,不再计较她的骗局。伸出左手,抚上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她终可以轻轻地勾勒唇角,映上一抹满足的笑。
“那,你再给我说一次,不是对那鬼家伙说,而是对我说。”她得寸进尺地要求。
他愣了一愣,随即别过了脸去,以不同于平日里的蚊子般的小声,缓道:“我娶你,可好?”
风拂过,竹叶儿轻曳。月光洒上一地银白,也在他二人的发上,凭添了一层银霜——
三千发丝如雪,执字之手,白首鸳盟。
7
当杨瑞和李祥云携手回浮云观,向老观主坦白从宽,并说明他不打算当道士,想要下山的时候,没想到一贯支持杨瑞自己决定生活方向的老观主,反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起来了。内容大致如下——
“当初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让你在道观待了二十多年,现在你却不当道士,你打算下山干些什么啊?!从小没吃过一块肉一条鱼,你连鸡肉和猪肉都分不清楚,能吃得惯么?!还有你个蠢小子连洞房花烛夜该干些什么都不知道,还想娶什么老婆?!”
这一连串话听得杨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在听到“你小子少给我想什么糊涂心思!想下山,没门!”一句的时候,拉着李祥云落荒而逃,决定商量个对策出来。
李祥云提议,反正不修道了,干脆就吃肉喝酒。这一来老观主看了肯定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就把杨瑞赶下山去,正中二人下怀。可杨瑞却是个死脑筋的,认为既然一日身在观里,就一日不可做出有辱道门之事。李大姑娘听了这话把眼儿一翻:怎地,你婚也求过了手也摸过了难道还想赖账不成?!杨瑞这一听顿时红了脸,再也没了言语。
于是,一盘热腾腾的毛栗红烧鸡给端上了桌。二人故意在老爷子路过的时候将鸡爪子啃得“吧唧吧唧”的。老观主看了不怒反笑,一边乐儿一边拎了个大鸡腿嚼巴了,惊得杨瑞和李祥云目瞪口呆、嘴里的鸡爪子双双掉到地上。
等到啃巴干净了,老观主这才望这手里的鸡大腿骨头故作惊讶:天啊,这可是活鸡啊!我还当是豆腐做的素鸡呢!罪过罪过。不过俗话说“不知者不罪”,这也是无奈,天意啊天意啊。
一边说着,老爷子用道袍袖口抹了抹大油嘴,昂首阔步地颠儿了。只留下杨、李二人面面相觑:谁见过素鸡能做成这德行的?!老人家糊弄谁呢您!摆明了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过明白归明白,却也拿老爷子无可奈何。二人只得长叹一声,感怀“姜还是老的辣枣儿还是红的甜”哪。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吃,扳不倒老爷子,这不吃总该成了吧。李祥云怂恿杨瑞绝食抗议:要知道,老人家拉拔了他那么多年,待他视如己出,定是舍不得孩子受苦的。只要让老爷子觉得他们是当真铁了心要在一起,就一定会心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