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伟建开会回来,先到单位看看,刚到单位就被等候多时的市纪检委的人带走了,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卷入了一起行贿案。
被双规的人是对他欣赏有加的一位老领导,在市教委供职,有实权。说老,是资历老,年龄比他也就大个三、四岁而已。此人做事很有魄力、有能力、心胸宽、有担当,但是也绝不是省油的灯,人称大老庄。他们对金钱和仕途的态度完全不同,迟伟建对老庄的一些做法相当的不赞同,但是人各有志,相处之道求同存异嘛。
迟伟建就觉得老庄早晚得出事儿,拿了不该拿的回扣、所谓的感情投资有进有出但是数额巨大,都是违法的。但是,迟伟建不明白的是:自己从来和他没有任何经济上的往来,倒是在一起喝过几次酒,大家轮流请客而已。老庄被双规了,他被要求配合调查头几天也不许和外界有任何联系,电话也不行。所以,林茵的电话打不通,后来因情况有变,他暂时停职在家,因为事情还没有最后弄清楚,所以,他还是断绝和外界的一切联系,静等结果。
他没有这样无所事事的在家的时候,心情自然也是郁闷,吸烟的量大大增加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谁会无故的说别人给自己送钱呢?四十万不是小数目,该不是脑子进水了吧。他本来就认为自己没事,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但是这件事似乎也不是空穴来风。
他终于没能忍住,对大梅说了这件事。因为大梅也认识老庄,大梅知道老庄出事了,但是也没想到丈夫会被他牵连。大梅一听迟伟建说给老庄行贿的事,惊得半天没说话。过来一会儿,有些怯怯的说:我还真的给他们家四十万块钱。
这回轮到迟伟建吃惊了:你为什么要给他送礼,目的是什么?我说过我不想求什么更高的职位,我只求把现在的事情做好。
大梅很无奈地说:其实我真的不是想送礼,是有一次和老庄的老婆一起吃饭,她说孩子想买台进口车,正好大梅的一个朋友有一台还没办牌照的进口车要出手,大梅就给联系了,第二天成交时,她又说手头有点紧,想让大梅先给垫上,大梅看在老庄和迟伟建多年的交情上,当然也看在他是丈夫的领导的面子上,就付了将近四十万元的车款,后来老庄的老婆提过一次还钱的事,大梅客气了一下,她就再没提过还钱。大梅觉得这事儿也就算了。但是,没想到的是:居然变成了行贿,这欠钱不还还倒打一耙,岂不是冤死人了。
大梅的个性历来行事果断,马上去找纪检委的人反应了此事,还找到当时卖车的朋友,当时成交时有四个人一起还吃了顿饭,所以人证是不缺的。
又过了一周,事情总算查出个眉目,原来在调查他家的各项财产来源时,问道他儿子的那台车,她因为没给大梅钱,就说是大梅给买的。大庄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找的老婆竟然是个缺心眼儿。唉,其实大庄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大梅不由得感慨:天大的聪明也抵不过人间正道啊!
半个月的时间,终于还了迟伟建一个清白,他虽知道自己没事,但是心里也觉得憋屈。
下午有几位平时不错的朋友约他出去喝酒,说是庆祝庆祝,晚上喝完了酒,没用朋友送他回家,说要在小雨中自己散散心、散散步,就走到了林茵家的楼下。
他想见见她。他知道,她会担心他,但是他却不知道她会担心到什么程度。
当林茵飞奔而来,扑到他的怀里,满脸是泪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犯了一个大大的错误:早该告诉她,自己没事的。
他一只手打着伞,一只手在她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说:“没事了,放心,啊。”
……
林茵终于明白了,迟伟健和她想的是一样的,他不会为了任何事情去做违法的事,她放心了,也很欣慰,她好像比他本人更承受不起他的任何闪失。
晚上,她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好久没这么好的睡眠了,连一个梦都没做。
周一的早晨,迟伟健正常上班了,早有消息灵通人士把消息传了出来,大家基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觉得也没必要解释,就急急忙忙布置开会,组织去北京学习的三位教师向全体教师汇报。
日子一天天平静过去了。
期末复习、考试、评卷,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林茵教的两个班级数学成绩很好,薛飞的也不相上下,成绩出来之后,薛飞建议同事们周末去海边玩儿两天,其他同事都很赞同,只有林茵说不想去了。
这事儿弄得薛飞有口难言,本来最想同行的却不能同行,其他人的兴致又挺高,他有点后悔没先和林茵打个招呼。唉!
因为期末的大事——考试、评卷都结束了,所以大家都有闲情逸致了,在热烈地讨论要去哪里,怎么个走法。林茵独自一个人走出了办公室,热闹是他们的,此刻她孤独悲伤……
她缓步走向校长室,叩门。门好像马上就开了,迟伟健站在门口,“你来了?”
“嗯,明天我想请一天假。”
“是去祭祀李昭?”
“对,明天是他的周年,要下葬。”
“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谢谢。”
迟伟健看着林茵红着眼圈,转身缓缓离去的背影,他想:一切都只能靠时间了,它是疗伤最好的医生。
七月十四日,这曾是个令她肝肠寸断的日子,如今又来叩响她的心门。早上,林韵不到六点就如约前来接她,不一会儿李旸也来了。林韵开车载着两位姐姐去位于城郊的殡仪馆取李昭的骨灰,然后在殡仪馆北面的上坡上下葬。
那还是去年秋季的时候,林韵受姐姐委托在这个据说的风水不错的地方买个一个墓地,林茵和李旸还没来过。这是一面向阳的山坡,一排排白色的墓碑很是整齐,周围是绿油油的矮松,站在上坡上可以看见远处的高速公路、天气晴朗的时候甚至能隐约看见城市的高楼。林茵对这块地方很满意,有远离城市的幽静还有清新的空气,她此刻甚至很想居住在这样的地方,陪着他。
下葬有一些她们从没见过的仪式,或者叫流程,反正帮助下葬的是林韵雇的殡仪馆的司仪,人家说什么只管照办就是了。
林茵捧着骨灰盒,看着那上面李昭面带微笑的照片,不由得更是悲从中来,眼泪扑簌簌地打落在骨灰盒上面覆盖的红布上,看着李昭的骨灰盒被放入坑穴的一瞬间,她突然趴在坑的边沿,用双手扶着那个盒子,哽咽着说:“你真的不留一点点的东西给我,连骨灰也不会再让我见到了吗?”
……
不到一个小时,她们就返程了。在返程的路上,林茵看着车窗外,在心中默默的和李昭告别:亲爱的,我会一直想着你,一辈子都是。但是,我和孩子要有自己的生活了,我不能总是活在过去的回忆里。将来不管我做何选择都请你能理解我。李旸也是心情很沉重,沉默着。林韵本来是个快言快语的一个人,但是现在也没心情说话,所以一路上大家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然后各自回家了。
明天就放假了。暑假一过,林茵和孩子都将进入初三年级,她们这个假期只有一周的休假,两个人决定利用着一周的时间好好放松放松,然后全身心投入到紧张的工作和学习中去。
去年她就想去丽江,但是没能成行,这次十几天前她就开始打电话联系去丽江的旅游团,结果个个爆满,旅行社的人还是满吃惊的语气问:小姐,您不知道这个时候是旅游旺季,得提前一个月报名吗?气的林茵没好气的说:我不知道,我是山沟儿里的、是农民。
亦舒看见妈妈着急的样子说:妈,没事的。我们随便去个什么地方都行,只要和妈妈在一起,去哪儿都好。丽江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去。
明天就放假了,带孩子去哪儿呢?她的手机震动了,拿出来一看,是迟伟健的。她走出办公室,在走廊里接通了电话。是迟伟健让她到他办公室来一趟,说是有急事。
林茵急急忙忙来到校长办公室门口,还没叩门,门就开了。
林茵看着他的表情没什么异样,放下心来,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了。
“怎么了,什么急事啊?”
“明天出远门,不急吗?”
“你要去哪儿?”
“不是我,是你和孩子要去丽江。”
“哦,您听说了,我是想去丽江的,但是根本没有找到旅行社。所以,不能去了。”
“给,这是两个人的旅游票据,收好了,明天早上六点半的飞机,别误了。”
“这…”
“我偶然听到你打电话,在联系去丽江旅游的事,我知道这时候找旅行社太难了。但是,我有个朋友就是开旅行社的。所以,这事儿就一点都不难办了。哦,对不起,我用了你存在校办的身份证复印件还有你孩子的学生证复印件才办成的。”
林茵看看票据上的钱数,说:“我把钱给你。”
迟伟健说:“好啊,还得快着点儿给钱,不然回家还报不上帐呢。”
林茵笑笑,她从娟娟的口中知道他根本就不需要报账的,他家的女财神才不会计较他挣多少钱、剩多少钱呢。但是,她给了他钱就觉得自己的心里坦然很多,当然她是感激他的,不然孩子的希望就落空了。
但是,当她高高兴兴的回到办公室,才知道一个大大的麻烦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