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早晨,迟伟健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看入校的师生们,每天他都是在这里居高临下地关注着他的学校。九月份,早晨七点钟的太阳已经是很高很明亮了。迟校长看着一切井然有序的样子很是欣慰,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突然,传来轻轻地敲门声,迟伟健马上想到,是林茵。虽然,这只是林茵第三次来,但是,迟伟健听得出这声音的与众不同:很轻、很短,很清晰,很久以后迟伟健才知道林茵是用手指甲来敲门的,当然那是后话了。
迟伟健没有说请进,他几乎是冲过去开门的。林茵就那么苍白、那么虚弱的站在他的眼前,好像随时都能倒下的样子。迟伟健的心又狠狠的疼了一下。“过来坐吧,喝杯茶。”他把自己刚泡好的新茶明前龙井倒了一杯递给林茵。林茵捧着茶,坐了。
“校长,我来销假,不好意思耽搁了三天。我参加完葬礼才回来”。
“我都知道,老张说了。我看这样吧,你今天回家休息,正好能连歇三天,养足精神,下周一来上班。”
“我没事儿,都三天没给学生上课了。”
“林老师,有人代课,不必担心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体,别的不要考虑。”
林茵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校长不容分辩的神情,知道他是为她的身体考虑,也就不再执意上班,低头喝了口茶顿觉满口清香,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说了句:谢谢。
林茵喝完杯中茶,匆匆告辞。
迟伟健复又回到窗前,一会儿就看见林茵往校外走去。本来在他的印象中林茵是属于丰满而苗条型的,脸上还有点婴儿肥,现在的林茵却是只剩下苗条了,甚至像校园里最常见的初中女生,如少女般的纤细了。脸上的婴儿肥早就不见了,瘦成了时下最时髦的小锥脸。原来亮晶晶的眼睛,现在却有如深潭,悠悠的看不见底。
迟伟健再无心思看每天早晨的入校大军,坐在椅子上点了一颗烟。
他这段时间总是莫名的心乱,不能专心做事。他是个理性的人,要梳理出个中缘由。
工作压力吗?不是。
他有很强的工作能力,在来这个重点校之前他在一个普通高中当校长,那个学校校风很差,校长五十出头,见没有升迁的希望就专心打理自家的生意,有些教师不敬业,更有部分学生不务正业,不但校内乱得一塌糊涂,还四处扰民,弄得周围居民怨声四起,总是有人到区教育局告状。
这样一个乱摊子,迟伟健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就扭转了局面。
他以身作则,每天第一个到校,在校门口迎接全校的师生,看看每天是哪位教师早到校,亲自纠正学生的言行。坚持每天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看看每个班都是谁留下来,在做什么。
改善师生的就餐环境,变食堂承包为食堂从业人员固定工资制,亲自督查食堂的卫生和配餐情况。坚持食堂不盈利、只为师生服务的原则,饭菜质量明显提高。
改善教师的办公环境,在开学前的暑假就用最短的时间把办公室简单装修完毕,而校长室却一点没动。
个别谈话深入到各个角落,校级、中层、骨干教师、普通教师、甚至是学生,旨在找出学校的症结所在。
在开学一个月,也就是九月底的时候召开全校大会,大会除了全体师生还有每班五名家长,这个大会奠定了他的成功。
这是他来这个薄弱校召开的的第一次大会,在会上他没用稿子,滔滔不绝讲了将近三个小时,列举了他所看到的每一件让他感动的事情,指名道姓的说出哪位老师在哪天为学校、为学生做了什么;哪位学生做了好事,有了进步。他有超常的记忆力,能说出每一位教师和每一个学生的名字,这就已经使大家刮目相看了。
他有极强的热情、极强的感染力,说出了学校的症结所在、前途所在,大会上就是一言堂,但是一千多人的会场或是鸦雀无声或是掌声雷动,大家被新来的校长所设计的宏伟蓝图激励着、兴奋着。
本来上普高的学生就自卑,觉得自己前途渺茫,家长们也没什么信心,但是在这里他们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大家的热情上来了,迟伟健就着手抓成绩了,坚持每天听课至少两节,而且是推门就进,这在业内叫推门课,不提前打招呼,这样教师们就得改改以前的惰性,每节课都认真准备,教学风气日渐浓郁。
原先不务正业的那些学生也算识时务,因为高中不是义务教育阶段,所以学校有权力开除不良学生。学生们看到学校发生的巨大变化,想到校长所描绘的美好前途,谁还会愿意自毁前程呢?
但是,让迟伟健最没有想到的是:家长们联合上书市教委,说他们的孩子有幸遇到这样的好校长。把学校的变化逐一罗列,都不用他自己向上级汇报了。
这给他带来的好处是,上级给学校拨了一大笔款,用于改善教学环境和更新教学设备。
再有,他的不贪不色,更是让他的属下有口皆碑。
第一年过去了,学校风气扭转,教师专心教研、学生安心学习。周边再无讨伐之声。
第二年过去了,教学成绩提升,远远超出同类学校,有的班级甚至达到了一所市级重点学校的平均分。
第三年过去了,申报市级重点高中经过严格考察,被批准。同年有一名学生高考成绩优异进了一所211工程的重点大学、6名学生考进本市一本院校、百分之八十的学生考入全国就业率很高的几所职业学院。
那一年,这个曾经的薄弱学校沸腾了,甚至有的考入市级重点校的学生家长想把自己不省心的孩子送过来,让这位校长、这里的老师们给好好管管。
想到往事,迟伟健欣慰的笑了。工作,在他这里从来就没有解不开的难题。
那么是家里吗?不是。
他和妻子大梅是青梅竹马,两家世交。相对来说虽然迟伟健工作很出色,但是并没有太多的仕途之求。大梅却是心气极高的,本来在机关有较大的提升空间,但是一看现状仍然是论资排辈,轮到自己的时候头发还不都白了。一横心,自己开公司了,一家大型物流公司、几家中型庆典公司,经营的有模有样,做得风生水起。
大梅虽然高傲,但是对老公却从不气指颐使,迟伟健本来低调,但是大梅高调,给老公的浑身上下全部名牌包装,这使迟伟健看起来像个贵族校长,只不过他自己从来不知道穿的是什么牌子的衣服,他不在意。如果不是迟伟健坚持用单位老校长留下的中华轿车,大梅就直接给老公配台百八十万的奔驰了,她自己开的宝马7系。虽然两个人的个性不同,但从没发生过什么大的纷争,和谐的基础是两个人互相尊重,而且各有各的事业。他们还经常像朋友一样谈谈心里话,在两人的生日、结婚纪念日、情人节时偶尔还来点小浪漫。
他们的儿子在德国留学,小伙子高大帅气。稳重像爸爸、心气高像妈妈,聪明又好学,是个很让人放心的孩子。
那么,是什么乱了自己的心呢?
是林茵吗?这个念头一出来,吓了他自己一跳,怎么可能呢?林茵不过就是他手下的一名普通的教师而已,他和林茵的接触不过就是这几次而已,他自认为自己对林茵没有一点点非分之心。
但是,不是吗?他问自己,有多久没有流泪了,林茵在医院里的一句自说自话就让他泪流满面;有多久没有心疼的感觉了,林茵的无助、苍白让他真真的感到心疼了。
他自己都不能解释他为什么在林茵休假的时候,自己经常去林茵家的小区,坐在小广场边的长椅上,是在等什么,他是不放心她。
当他终于在一个早晨看见远远跑过来的林茵时,他想大声喊住她,但是他没有,他只要看见她日渐好转就行了,如果不是林茵发现他,他是不会过去打招呼的。对她,他更愿意默默的关注、关心。
那么,我的心神不宁真的是因为她了?迟伟健心有不甘的问自己。
他自认为自己对她没有非分之想,就是希望她早点走出阴影,早点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