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河水拍打着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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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当她再次回到他们的公寓时,闻潮正聚精会神地创作他的那幅“海上生明月”,娇美的月亮栩栩如生地挂在海面,将蓝色的海水映照的清澈、平静、银装素裹,这是她和闻潮二个月前去厦门时坐在海边闻潮构思的一幅画,他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他要创作一幅“海上生明月”,现在,这幅画已画出了大致轮廓,鼓浪屿的浪漫、幽静、秀色都栩栩如生地展现在他的笔下,只剩润色。

闻潮听到开门声,回过头。

“少玫,我做的饭在电饭锅里,你赶快趁热吃,我刚吃过。”他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除了画好象这世上再没有任何能令他牵肠挂肚的,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很健忘。

少玫望着他的背影,她实在恨不起这个男人来,他对她是真诚的,自始至终,他对任何人都很真诚,不欺骗任何人,就像他对自己的创作一样,他的每一幅作品都是那种很朴素的真诚,让人觉得与众不同。

少玫趴在闻潮的双肩上,轻声细语道:“闻潮,留下这孩子吧,你看我这是第一次怀孕,要是打掉他对我的身体损伤很大,你就忍心看到我这么年轻就失去我的第一个孩子,闻潮,我们留下这孩子,行吗?”她用劲晃着闻潮。

闻潮停下手中正在上色的笔,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少玫:“你怎么回事?我说了那么多还是对牛弹琴。少玫,你看这幅画多漂亮,这是我两共同绘制的,你尽管没有动笔,可你用你的灵感给我激发创造力,你鼓动我去厦门画一幅海的宽广,你看,这宽广的海就像每一个人宽广的心,你愿意让你那宽广的心变得狭小吗?那样你会失去自我的,听话,不要让那个生命来束缚住你我的心,那样我们会很累,你不是说最喜欢我的无所顾忌、尽情挥洒自我吗,这也是我们搞艺术所必需具备的失去常人之心。记得尼采说过:‘人需要一个目标,人宁可追求虚无,也不能无所追求。’其实,你和我接触本身就是一种虚无,我们从彼此身上吸取灵感和激情,达到自己目标的完美,可两人之间得到的却是虚无,你没有得到我,我也没有得到你,而那个未出生的小生命更应该在虚无中消失。”

少玫没有争辩的能力,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十足的唯心主义者、完美主义者、幻想主义者,他的精神一直处于超现实之中,他把爱和性都当成一种感觉,他把世上的一切都当成感觉来享用它,他要凭着感觉来完成他的人生,就像完成一幅画。

少玫身心疲惫,她明显知道爱上这个男人本身就注定要痛苦,谁让自己那么痴情地迷恋着这个与众不同的男人,这个超然世外的男人,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怪异男人,她却偏偏就爱上他这类怪异的、与众不同的、才华横溢的男人。绝望地离开他的身边,他竟毫无察觉,继续沉浸在画里,这个对什么都健忘的男人。

“一切只有靠二嫂了。”少玫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肚子,这个刚刚形成的胎胚就要离开她的躯体,她依依不舍,这小生命毕竟是唯一与自己心连着心的,怎么会有这种念头,闻潮不是早与自己心与心相连了?

眼泪掉下来,从她与闻潮认识至今,带给她最多的是眼泪,她太年轻,只有用眼泪来遮掩自己的痛苦与绝望,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这已将远去的爱情,尽管闻潮仍一如既往、快乐依旧,他并没有意识到少玫的变化与痛苦,他已习惯这个依赖他的女人,这个在他面前言听计从的女人,她是不会离开他的,他很有把握。

涂冰急忙地赶回家,一眼就看到少玫那哭肿的眼。

“小依,你和她谈妥没有?”

他没理表妹,表妹的事让他伤透心,为此他也不只一次说过少玫。

屈小依向他递了个眼色,少玫看到二哥回来,站起来却不敢说话。

“涂冰,我们去书房说吧。”

他和屈小依来到书房,与屈小依结婚到现在,这书房他很少进去,除了屈小依邀请他。这书房仅十多平方米,他记得在刚结婚时处于好奇,到那书房里,一进去就让他有阴森森的感觉,整个布局都是黑色,放了两个书柜和一个写字桌、一台电脑桌,屋里显得很拥挤,所有的柜子都上了锁,涂冰只能隔着玻璃看里面的世界,这里有屈小依的秘密,从屈小依发现他去书房那恼怒的表情中他已知道,从此他很知趣地回避那个地方。

他们关上门,说了将近一个小时,从书房出来,涂冰脸色很难看。

“少玫,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二哥,我和闻潮是真心相爱,我知道他有家,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现在我想留下这个孩子,闻潮不同意,我想和你、二嫂商量商量,昨天我已给二嫂说过,她说必须征求你的意见。”

“既然他都不要这个孩子,你留他干什么,让人说你未婚先孕?”

涂冰说到这,看一眼坐在沙发上正在喝果汁的屈小依,屈小依迅速仰望他一眼,俩人的目光相会仅一秒钟的功夫,屈小依把视线转向少玫,故意装做没听见涂冰说什么。

“二哥,这件事不怨闻潮,是我自作多情,我爱他,我想生下这孩子,这也是我们爱的结晶,就是他不承认也没什么,我愿意。”

少玫和二嫂坐在一个沙发上,她不想惹二哥生气,她也知道,二哥是为她好,现在她想说服二哥,闻潮已经拒绝她生下这孩子,她要得到二哥的支持,抱着一线希望,她还是说出来,她惊扰地看着二哥的表情,更加担心自己的话惹恼了他。

“你脑子有问题吧,马上就要毕业,你让你的老师同学知道怎么说你,要是你妈知道你怎么给家里人解释,我辛辛苦苦资助你上学,给你寄予很高的希望,前几天还和你二嫂商量给你找工作单位,你这样,到时我上哪里给你介绍工作,少玫,你太年轻,对感情看的太至高无上,你不知道在这个世上还有比感情更重要的东西,你想过没有,你把孩子生下来,人们会把他当私生子看待,你和他到哪里都没有地位没有身份,你自己找工作都不好找,还怎么来养活这个孩子,那个闻潮,他根本就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到那时你一个人怎么办,我们的家庭状况你也知道,与这些城里人比,我们怎么比也不行,人家十个孩子都能养,而你,谁来为你抚养这个孩子。”

他不时看屈小依,屈小依昂着头,一直没看他,她在听他说话,品那话里的味道,他一番长篇大论以后,屈小依走到少玫面前:

“少玫,我们出去散散步,新鲜的空气也许对你很有好处。”

涂冰听屈小依这么说,不以为然地拿起桌上的报纸:

“少玫,听你二嫂的,没错。”

他的话里似乎带着讽刺,只有屈小依能感觉到,也可能是屈小依敏感,丈夫的话让她想起自己的当年,更让她想起自己丈夫对自己的不尊重,刚才还有的顾及因激愤而忘的一干二净,她的目光直视着丈夫,让他胆怯。

“少玫,你二哥说的对,大多数男人只把爱情当成生活的调料品,他们并不愿意为爱情来承担义务和责任,他们追求的是事业的完美与家庭的稳定,没有爱情可以组成一个完美的家,而拥有爱情并不能使他们携手并肩白头到老,男人太现实,任何诱惑都遮挡不住他们前方的视线,他们会心静如水、一如既往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女人对他们来说就象味精或鸡精一类的调味品,加入饭中,味道更鲜美,食欲更爽,不过可有可无,看心情而定,不想吃饭的时候,要调味品也是多余,闻潮也是,大多男人都是,你说对吧涂冰。”

屈小依的话似明若暗地指对,让丈夫心有余悸,心虚地嗯嗯、诺诺,声音很软弱,没有往日的高傲,不过,在屈小依面前,他始终都不露声色、沉默寡言、唯唯诺诺,很有书卷味,让屈小依无法对他发怒,他早已掌握了这个女人,用他自己这有力坚韧的武器,使屈小依对他无懈可击。

屈小依带着少玫坐在家属区的小厅里,在这里,两个女人都将自己心中的隐私告诉了对方。

“少玫,女人有太多无奈,不管如何解释你和闻潮的感情,有一点我可以很明朗地告诉你,眼前他抛弃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你太年轻,又爱幻想,你把爱想成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一种境界,找种种理由借口替闻潮开脱,说明到现在你还爱他,不要再继续欺骗自己,自欺欺人,远远离开他,能给你带来最小限度的伤害,不要再找那么多理由为那个男人辩解,他不配,你有青春、有个性、有才华,他有什么?仅仅是个画家,还有那么一家人,比起你差之千里,我不想让你做一个被抛弃的未婚妈妈,当爱情已成为往事,再追忆他只能让自己痛苦,去跨越他才真正保护住自己免遭不幸的命运,今天我不是以嫂子的身份来说你,只是做为一个女人对你说了这么多,要是做为嫂子,我是不会让你知道我的过去,你二哥从没了解过我的过去,他也无心去了解,在他心目中他的前途永远第一。”

少玫敬佩二嫂的直言不讳,她一直都很敬佩这位嫂子,漂亮出众,善解人意,难怪她做什么事都能稳操胜券,她已经有过那么多对苦难的体验。

“我和闻潮是双方自愿,他没有欺骗过我,我想生下这个孩子也并不完全为他,我也是为自己,我爱他,我愿意生下这孩子。你不爱二哥,所以你们一直没孩子?”

“我们俩之间没有爱不爱的问题,我们是在生活,在为彼此与家族承担责任,没有爱反而失去烦恼,你看你现在,摆脱不掉感情的纠葛,很痛苦,对吧。少玫,听话,你肚里的孩子会感谢你这么做,他不会愿意生下来就是个私生子,你的情况和我不同,我也没有尽一点做母亲的责任,我不想让儿子心灵遭受创伤,每次去大姐家看到自己儿子兴奋地叫我姨妈,我的心就痛苦的难以言状,这感觉没有身临其境是感受不到的,闻潮说的很对,不该让他来世上走一遭受罪,这孩子对你对他并不是好事。”

“你和我二哥谈过小曦的事?”

“没有,不过他早已知道,只是不想问我。”

“你可以给他说。”

“说有什么用,反而加深彼此的精神负担,小曦从小就跟着大姐,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样很好,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好事。”

“哪天我告诉二哥,看他有什么反应。”

“不用,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由我们自己处理,你太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会明白,夫妻之间有些事不一定就非点破不可。”

少玫终于在屈小依的苦口婆心中同意做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