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这才想起婠婠上头还有个据说很厉害的姐姐,又见连翘来势汹汹,心里不免有些后悔。
连翘一双杏目瞪得像灯笼,先是扫视了一圈现场的状况,这儿实在是惨不忍睹,地上满是瓷器碎片,还有猩红的血迹,可以想象之前婠婠受了怎样的毒打和虐待,光是想想她的心就不住的抽痛起来了,回头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婠婠,目光又在胭脂和九娘子身上掠过,瞬间就变得满是怨恨,如若不是连翘派人来通知消息,她的妹妹岂不是要在这里被活活打死?!她气的胸口气血翻腾,简直恨不得将眼前的两人跟撕碎了。
九娘子安然自若的坐下,似乎眼前的一切和她毫无关联,顿了片刻,她懒洋洋道:“胭脂,有话就说!”
胭脂木讷的哦哦了几声,她实在有点被连翘镇住,“婢女婠婠以下犯下,对九娘子不敬,故而在此责罚,连翘就算你是大夫人的侍婢也不能偏袒徇私,有什么不服气吗?”
连翘冷笑一声,快语连珠:“惩罚?惩罚的她满身是血?府里有明确规定,不论任何情况,任何人严禁私下无故打骂婢女,你们无视府里的规矩,私下责打婢女,此事我要交给大夫人处理!”
她说话时直直的瞪着九娘子,此事九娘子才是根源,胭脂充其量只是犀利的爪牙!
可是九娘子并不抬脸来看她,这位在大夫人面前最受宠爱的侍婢,九娘子可不想和她正面冲突。反正人也打了,现在她只想将此事平息下去,打一个侍婢而已,甚至连“事”也算不上一件,有什么好说的?
胭脂却有点慌了,她万万不敢把这事闹到大夫人跟前去:“婠婠打碎大人的投壶,所以才责罚她,并非无故。”
连翘想和九娘子对话,胭脂却老在眼前飘来飘去,连翘顿时恼怒了起来,径直两步走到她跟前,狠狠瞪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落地有声:“投壶被安置于钟楼的藏书阁里,下等侍婢无权进入,婠婠不可能进去拿投壶出来,只有你这样的一等侍婢才有可能!既然投壶是你所取出,如今被摔坏就应当由你负责,你取出投壶而无法完整的归还,还想赖在婠婠头上,门都没有!”
连翘三言两语就把责任推给了胭脂,胭脂一下气急,怒道:“投壶是被婠婠摔坏的,你还想赖到我头上,你是在私偏你亲妹妹!”
“无论是谁摔坏,问责在你。就算是婠婠摔坏,也是你没保管好导致婠婠有机会接触到投壶,进而摔坏投壶。”连翘毫不相让,“夫人三年前拟定的家规第三章第七条规定,家中物品的支取处理方式,家中物品的支取一律由第一人——也就是取出投壶的你来承担责任。其二,就算是打碎投壶,赔偿即可,你无权私下责打她!”
连翘说起话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连串的话说下来不带喘气的,一手叉腰,一手直指胭脂的鼻尖,杏目圆瞪,气势汹汹,一股子泼辣劲一览无余,全然就是个主子教训奴婢的架势。
婠婠也从今日的灾难中缓过神来,她和青黛被扶在一边歇着,她的手轻轻抚着青黛肿起的脸,直叹气:“青黛,你怎么就这么傻。”
青黛的眼泪簌簌的滚落:“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把你活活打死……”
婠婠兀自握紧了她的掌心,将目光往连翘那儿望去。
胭脂在府里张横跋扈多年,仗着二夫人的疼爱在婢女中耀武扬威,何尝被一个婢子这样训斥过,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即被激的嘴唇哆嗦,脸色潮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九娘子的几个婢子全瑟瑟的跪在地上不敢作声,没人敢支会半句。
胭脂不愿在婢女们面前失了颜面,恼羞的眼睛通红,大声道:“你在强词夺理!”
连翘更近一步靠近她,逼得胭脂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才冷笑道:“既然你想要赔偿,我就赔你,你想要多少?一千两够不够?”
胭脂瞪大了眼,一千两?就算把她卖了也还不出一千两,连翘能出得起一千两?顿时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连翘见一千两就吓住了她,冷嘲热讽道:“没见过一千两吗?我看你是受不起!”
胭脂的脸红了起来,恼羞的跺脚道:“你给得起我就受得起!”
连翘笑道:“好啊,就赔你一千两,我去问大夫人借了还给你。走,我们一起去见大夫人!”
她说着就来拉胭脂,胭脂惊慌的甩开她,才知道自己被她耍了:“我不去见大夫人!”
连翘笑眯眯道:“一千两不要了吗?”
胭脂气的脸色通红,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目光直向九娘子掠去,她在求救。
可是九娘子只是在边上注视着二人的针锋相对,看到这里打了个呵欠,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没意思,走了。把杜若也带走。”
婢女们连忙从地上爬起身,搀扶着九娘子离开。
胭脂想与九娘子一块走,又拉不下面子,犹豫片刻后拔腿跟着九娘子走了,嘴里还喋喋不休道:“我可不是怕你,我是懒得跟你计较!你以为大夫人会给你撑腰?仗着大夫人宠爱如此嚣张,说白了就是个家奴!”
连翘大笑道:“胭脂,你也就是个奴婢,至于为了讨好主子这样欺侮和你一样身份的婢女吗?你这种人,会不得好死!”
胭脂一腔的怒气在胸口,牙关都紧紧咬住:“咱们走着瞧!”说着加快步子追着九娘子去了。
看着她们的背影都消失在花园门口,连翘才走到婠婠身边,“还好?”
婠婠点点头,虚弱低声:“谢谢你,姐。”
连翘啜一声,动作像极了东嫂:“跟我说这个?九娘子真是该死……去药房吧。”
说着就来搀婠婠,边上的婵娟搀起了青黛,紫苑则留下来清理现场。
上官府的药方离后花园不远,就在紫阁附近,药方分为内外两间,外间是给奴婢们用的,药材比较普通,里间是府中的主子用用的,有着各种奇珍异草,因为老夫人的身体不好,还有大夫常年坐堂抓药。
连翘径直带着婠婠和青黛进了里间,因为她时常给老夫人抓药,和大夫很熟。
“痛痛痛痛……轻点……”
热敷,包扎,婠婠还能忍着,青黛却是一直呜呜的哭泣。
这样才是柔弱的青黛啊,方才那个命都不要的姑娘到底是谁?婠婠温柔的望着哭泣着的青黛,疼惜的用手绢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
她在怜惜青黛,连翘在边上却是更心疼她:“要是给娘知道,得骂死我!”
婠婠小心的望了她一眼,“姐,你可别告诉娘。”
“我又不是傻子,给她知道有什么用,她也就是个厨娘,还能去找九娘子算账吗?”连翘在她身边坐下,忍不住唠叨起来,“九娘子真记仇,两年前的事儿还不放过你。早跟你说不要得罪这些大小姐,一个个心眼比针还细,一点小事能记上一辈子。你家娘子又是个不争气的,给不了你任何庇佑,我说,你还跟着她干嘛?”
婠婠和青黛面面相觑,过了会婠婠才道:“姐,经过这事,我更珍惜七娘子了,七娘子这样的主子,待我如亲妹一般,千金难求。”
连翘愣了一愣,看向自己的妹妹,眼里多了一份怜惜:“小时候你傻傻呆呆的,我怕你跟着其他娘子受欺负,特地求着大夫人将你调去最温驯的七娘子身边,如今看来哟,你比姐姐我可要聪明多了,跟着七娘子避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呢,就成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斗,好不容易才在大夫人身边站稳脚跟。你爱跟着七娘子就跟着,日后想通了,跟姐说一声,姐去求大夫人给你谋个好位置。”
姐妹俩说着贴己话,青黛包扎完了伤口,就在边上昏沉沉的睡了。
婠婠渐渐平复了情绪,想来,一切还不算太糟糕,至少她还有疼她的姐姐、爱她的娘、为她连命都不要的姐妹,还有个待她不错的主子。
连翘将今儿为何会出现在花园的缘由说了,九娘子在花园里闹得鸡飞狗跳,青黛得知消息后立马去通知了连翘,然后再赶去花园救她。连翘语重心长道:“婠婠,这种事大夫人根本懒得管,一个婢女的死活夫人哪会在意,我也只能用夫人来唬住胭脂和九娘子。经过这事,九娘子肯定会去幽兰居找麻烦,你们要小心,有任何风吹草动就来找我。唉,你看你,伤成这样,还是在我的阁子里住上些日子吧,每天上药也方便。”
婠婠想了想,也就答应下来,她可不想这幅鬼样子去吓坏七娘子,依七娘子的脾性,得哭着去和九娘子拼命。
连翘怜惜的伸手摸摸她红肿的脸,叹一声,轻轻将她拥在怀里。
婠婠迟疑片刻,也揽住连翘的腰肢,娇声:“姐……”
怯生生的声音柔的像一滩水,连翘愈发怜惜,抱着她微声喃喃:“我的妹妹,可不能随便让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