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然又在发呆。”看着日渐消瘦的云然,魅惑心里说不出地难受,却也只能强颜欢笑,她还在,便还有希望。
“不过看着阳光好,出来晒晒。”云然转过头,微微一笑,面上带着无力的苍白。
只是,那一笑,对魅惑来说,却是世间最美丽的风景。
“云竹明天要亲征尚国了,一会可能就会来看你。他不在这里,怕是所有的事,都要放在我肩上了。”魅惑强忍着痛意,将云然拥在怀里,轻声说道。
“我已经让搁浅去给尚国送消息了,应该很快,尚国那边也会乱成一片。”云然眉眼不自然的闪了闪,明明魅惑的手就在身侧,可是,为什么,她在某一个瞬间,其实,一点都感觉不到了。
这种无力感越久,云然的心底越绝望。
“主子。”魅惑正想说什么,搁浅急急的跑了回来。
“怎么这么慌张?”
“尚昊泽……没了。”搁浅虽然面上还算平静,心底,却荡起了层层涟漪。
她从来都没想过,那个化名为庄梦蝶的原贤王妃,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整个人都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也没想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那样狠下心来,不动声色的解决了尚昊泽。
原来,有些恨,一旦在心底扎了根,如果再想拔,怕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是吗?慕容轻寒和鬼面那边怎么样了?”听到搁浅的话,云然微微愣了下,她也没料到,庄梦蝶居然下手这么快。
“我已经跟慕容轻寒说了,如果他愿意站在我们这边的话,等云竹统一天下后,就将他的妹妹送回慕容山庄。”搁浅说完,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小声问了句“主子就这么肯定鬼疏影就是慕容轻宁?”
“一半一半吧,不过是赌一把,信不信由他,他想要妹妹,自然谁的话,他都愿意去信一半。鬼面那边呢?”云然意味不明的说了句后,又反问道。
“他本来是不信主子给他下了毒的,可是,当我说到每月十五的子时,他会有锥心刺骨之痛折磨他时,他似乎有点信了。不过……”搁浅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没敢再往下说。
“不过,他到底还是有野心的。筹谋了这么多年,想放弃,怕一时也放不下吧。没关系,他若能忍,我们也不惧有这么一个敌人。行了,继续盯着吧,明天云竹出兵尚国,你也跟着去吧。”云然这一句话,也没见说多长,但是她自己还是觉得,不过是这么短的一句话,居然说的如此吃力。
她身侧的魅惑自然注意到这些,拥着云然的手臂,不自觉的抖了抖,只是,现在的云然,明显已经感知不到了。
尚国天历十四年七月初,天历帝尚昊泽因急病崩,因为事出突然,储位悬空,关键时刻,贤王爷尚昊清,拥立四皇子登基,群臣俯首,齐齐联名,以四皇子年幼为由,拥贤王尚昊清为摄政王。
尚国混乱的局面刚稳定下来,云帝云竹举兵攻打尚国,风雨飘摇的尚国,便在云帝一次又一次强烈的猛攻之下,而支离破碎。
而一向以英勇著称的睿王尚昊渊,在八月十五那一夜,突然急火攻心而亡。
一时间,本就慌乱的人心,更加觉得,尚国,命不久矣!
这是天亡尚国的先兆。
尚帝先崩,接着睿王爷也没了。
后来,据史书记载,云帝攻进尚都的那一天,正好是十月的第一天,连着晴好着几日的天,突然零星的飘着点点雪花。
仿佛有人在低低哭泣一般。
只是,那点点雪白,却恰到好处的将云帝攻城时,那一地的鲜红,慢慢掩盖。
朝臣不由阵阵感叹,连连说这是吉祥的预兆。
天降瑞雪,本就是好事。
只是,站在高台之上接受群臣朝拜高呼的云竹,却对着漫天飘雪,愣了愣神,甚至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心底轻一下,重一下,狠狠的,却又带着几分沉闷的钝痛。
摆脱不了,驱赶不掉。
当尚国残破的国都之上,群臣一阵赛过一阵的高呼声响起的时候,远在云国国都的云然,却一脸平静的,永远的,沉睡在了魅惑的怀里。
任由怀里的温度,颓然变冷,魅惑却还是不愿意放手。
他的云然,竟在这样一个凄凉的日子,绝绝的舍弃了自己,去了远方。
连破碎的支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其实最后的一个月,云然已经连床都下不了,甚至后半个月,连说话都是嘤嘤般的细语,带着几分不清晰。
魅惑的心,也在云然日复一日的衰败中,渐渐飘散成灰。
再也,找不到最初的温度。
云然终究还是残忍的,临别前,竟是一句话,都不肯留给他。
那么,来生呢?他又要拿着哪个记忆去寻找呢?
云然,你何其残忍,留下这半世风雨,让魅惑一人,如何承受?
直至云然在魅惑的怀里,完全冷掉,魅惑依然不愿意去相信,那个,哪怕已经病入膏肓的云然,真的,就那样残忍的离自己而去了。
魅惑的心,犹如此时,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冷到苍白,飘落之后,再无痕迹。
云然下葬的时候,已经是她离开的第七天,云竹终于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他与云然,终究还是缘份太浅,从前,他就没有早早的走进云然的心里。
如今,她离开,他终是没赶上,再看她一眼。
哪怕,他听说,最后的几日,她连抬眼,都要耗尽所有的力气。
可是,她在这世上最后一面,他终是无缘看到。
夺了天下,却也再看不到她的明媚。
命运一定要如此对他吗?
下葬的那一天,连着下了七天的雪,终于停了,天空微微的泛着晴朗,算不上和暖的阳光,软弱无力的照在云然安静的如沉睡一般的容颜上。
魅惑的心轰然倒塌,一步一顿的走上前去,正准备将自己与云然一起葬在那里,却被云竹一把拉了回来。
“七姑娘曾经给过一个锦囊,说是如果,她说的方法,还是救不了小云,那我们就将这个锦囊打开,也许有用。”云竹说完,轻轻打开锦囊,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纸方笺,上面只有娟秀的几个小字“一缕芳魂,三世为人,愿君莫弃,与君共勉。”
两个人四目相对,看了许久,也没参透其中的深意,只是,本来准备与云然同眠的魅惑对着这一纸方笺,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再继续下去。
抬头征征的看了看远处微微晴好的天空,耳边轻轻响起,很久之前,云然说过的那句话“我不是宋嫣,我只是云然。”
如今,他的云然又去了哪里呢?
云国平功元年十月,云帝云竹统一四海,同时大封有功之臣,原为冥教教主的魅惑,进封九千岁,与君同安。
云国平功二年,云帝改国号“安然”取意,国泰民安,一片泰然之意。
同年,云帝纳前朝沁汐公主为荣妃,统领《后》宫。
据史书记载,云帝云竹,一生功绩卓著,只是,中宫后位,终其一生,都只是一个悬空的传说。
而九千岁魅惑却在安然元年,驾车远游,不问朝政。
微微带着点潮湿的江南小镇,连不平的道路上,都透着几分不规则的水痕。
一辆算不上豪华的马车里,魅惑对着怀里的那枚红翡戒指,微微愣神。
俊逸的眉眼,也多了几道岁月辗过,沧桑的印记。
半年了,他走过了那么多地方,终还是寻不到云然的一丝痕迹。
然然,你当真如此狠心的抛下我?魅惑心里低低的问道,刺骨的痛意,穿越五脏,一点一点,不受控制的延伸到四肢百骸。
这种疼痛已经折磨魅惑半年了,多少个难眠的夜晚,魅惑唯有抱着这枚还带着云然淡淡气息的戒指,才能勉强入睡。
云竹为了他的天下,为了笼络人心,不得已,娶了沁汐,虽然他对沁汐不好,可是,沁汐却始终如一。
只是,然然,哪怕是无路可走,魅惑也不想再娶任何人。
魅惑,此生,只认一个你。
“主子,前面的路好像过不去。”外面冥风的声音打断的了魅惑的沉思,魅惑带着几分不耐的掀开马车的车帘,向外看了一眼,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小镇上了,前面不知道为什么,聚了那么多人,似乎还带着一阵又一阵的高呼声。
“找个人问问,怎么回事?”魅惑沉寂了半年的心,突然有力的跳了跳,却也只是瞬间,便平稳了下来。
他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的悸动是为了哪般?
“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这前面啊,是咱们镇上首富的女儿在招夫婿啊。”被冥风找来的老汉似乎还算热情,细细的解释给魅惑听。
“那怎么围了这么多人?”冥风见自家主子不说话,不解的问。
“这说来话就长了。”在老汉热情而又耐心的解释下,几个人终于听明白了。
首富家的女儿,因为是家中独女,所以,自小备受宠爱,心气也高。
到了该婚配的年龄,这镇上上到官家之后,下到书香门第家的书生,就没有一位,能被这位千金看上眼的。
好好的一个姑娘,愣是拖到二十二岁,还是没有个合心的婆家。
半年前,家里不过因为着急,说重了几句,没想到,这位骄傲的千金就寻了短见。
好在家里发现的及时,救了过来,在府里养了小半年,才算慢慢转好。
只是,奇怪的是,这位富家千金自从寻短见醒了之后,整个人的性子都变得跟以前太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不同意家里给安排的亲事,但是至少,知道用自己的方式来选夫婿了,虽然,首富那个老保守总觉得女儿这样抛头露面的,不太好。
可是,旁人都劝他,女儿肯选就行,管他用什么方法,首富这才勉强同意了。
只是,这位千金选夫婿的方式也很奇怪,就出了一个算不上对子,也算不上诗的一句话,说是只要对得合她心意者,便是她的夫婿。
本来对这个故事没有一丝兴趣的魅惑,却在听到老汉最后说的那句诗的时候,泪如雨下,恍惚中,仿佛又回到很久之前那个暖软的午夜。
云然安静的猫在自己的怀里,面上带着几分微微的娇羞的说了一句话,虽然,那一声说的极轻极细,可是,一颗心都在她身上的魅惑,却听的清楚。
“许我一生,白首不离”
“还你一世,相儒以沫”
微冷的午夜,紧扣的十指,道的却是,几世轮回,依然不变的爱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