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里只剩下鸡蛋吗？”
一边品尝着美味，江直树一边抽空问道。
“不是呀。”
呜，还是自己煮的米酒蛋花汤最好喝了，淡淡的酒香伴着嫩嫩滑
滑的鸡蛋，感觉就好像浮荡在莲池的叶子，清清爽爽。
湘琴慢条斯理的喝下一口汤，回道。
“那你为什么只做全蛋宴？”
江直树话音刚落，湘琴的汤羹一顿，在瓷质的碗沿发出“叮”的
一声，甚为清脆。
“没为什么，只是我只会用鸡蛋做菜而已。”
湘琴眼里闪过一丝狼狈，似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来，嘴唇习
惯性的抿了抿。
江直树狐疑的看着湘琴脸部的一系列变化，“明明混在一起的菜
都煮得很好啊！”
“你不知道吗，因为鸡蛋很便宜啊！”
“很便宜？”有关系吗？
江直树觉得很无厘头。
“对，很便宜，不需要花多少钱就有一大篮子，特别是自家养的
。”
湘琴突然抬起脸，嘴角的笑容大大的，像一朵向日葵一样，开得
分外灿烂，江直树却觉得眼前的女孩笑得酸涩凄楚，金黄灿烂的颜
色底下是止不住的颓败与萎靡。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觉得看着这样的湘琴，他的喉咙会发紧，心
脏会生疼。
“你……不想笑就不要笑，真难看。”
湘琴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却仍然是天荒地老的笑颜，“你这人
真奇怪，我要不要笑你也要管，又说你饿了，还不快吃，话那么多
。”
话毕又加了一句，“待会你洗碗。”
江直树皱着眉瞥了湘琴一眼继续吃饭，没有探究下去，但一颗名
为疑惑的种子却埋在了心底。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湘琴嘴角的弧度慢慢的拉直了，投向满
桌的菜的眼神夹杂了无限的怀念与哀伤。
“外婆，你又把菜煮糊了吗？”
一个有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留着妹妹头的小女孩冲到厨房，
无语的从烟雾弥漫的深处将一个妇人拉出，妇人保养得很好，使她
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只有三四十岁，而且还显露着一种淡雅宁
静的气质，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的人的疲态。
“咳咳，小光，才没有，菜煮出来就是这样子的。”
沈明音端着两盘看不出材料的菜犟道。
“是，是。”
被唤作小光的女孩接过两盘菜放到桌子上，虽然无奈的翻着白眼
，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嫌恶，接着掏出小手帕，踮起脚尖为其擦拭额
头的小汗珠。
微微俯下身子，沈明音享受着外孙女的服务，泛着些许细纹的嘴
角荡出层层波浪，然而看着还不到自己身高一半的小身板，心里却
在叹息，小光懂事得让人心疼。
“小光，明天想吃什么？”
祖孙二人用完饭后在一间狭窄的屋子里休息。
“鸡蛋。”
“今天不是吃了吗？”沈明音疑惑的问。
“还想吃啊！虽然黑黑的可还是很好吃，就想外婆的黑管那样，
也是黑黑的，却很好听，很悦耳，而且家里有‘咯咯’，会每天都
生蛋，这样就不用花钱去买了，外婆的手也会好好的……”
小光的糯糯的童音就像一滴水落入沈明音的心田，激起一波波涟
漪，看着因做苦工而变得粗糙甚至变形的双手，沈明音闭了闭眼，
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她想，为了小光，这一切自己甘之如饴……
“喂，喂。”
“嗯？”
湘琴拉回漂浮于久远时空的神识，望着洗完碗走出客厅的江直树
。
“怎么？”
只见江直树深深地望了自己一眼，没搭话，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
，然后依然一言不发的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湘琴只当他是青春期情绪闷骚阶段，决定忽略他，自个抓着遥控
器一通乱按，发现这个世界的电视剧真是狗血得非常人可以抵御，
穷摇得非肝脑涂地不能形容吾之欲死不能，加上素来不喜欢看综艺
，于是就翻了一下家里的影碟。
可悲的是这个世界似乎与前世的空间是平行的，除了所有与湘琴
有关联的东西外，基本那个世界如何发展，这里就如何发展，所以
大多数电影都被自己看烂了，当然还有某一类，那就是惊悚片。
抓着封面极为阴森恐怖的碟片，湘琴犹豫着要不要用它来打发今
晚，没办法，现在房里还没有电脑，又不能和别人去逛街，难道真
要和江直树两个人你眼看我眼的瞪到睡觉。
那她宁愿回房间发霉。
“那个，江直树同学，你会介意看恐怖片吗？”
思量再三，湘琴硬着头皮发问。
“恐怖片？”
江直树从一堆报纸中抬头，瞄了眼湘琴手上抓着的CD，了然道：
“不介意，自便。”
得到回应，湘琴兴致勃勃的把碟片放进DVD里，并按下播放的开
关，然后还跑去把大厅明亮的吊灯关了，只留下江直树那边的小台
灯幽幽的亮着，气氛变得很沉寂，充斥了古怪与凝重。
正当湘琴颇为自己营造出来的气氛沾沾自喜时，江直树抛来一句
凉凉的话。
“如果你不怕的话，我是没意见的。”
湘琴握着遥控器的手瞬间变得僵硬，太兴奋了以致没考虑到这一
层，没看过恐怖片怎么知道怕不怕啊，可是又有点紧张，马上关掉
吧，又觉得有点可惜，可是待会真看到什么场面的话，今晚她还能
睡得着吗？
正在湘琴纠结的短短几分钟内，那部超大纯屏家电已开始播放了
，画面一开始倒没有什么惊悚的东西。
湘琴稍稍松了一口气，心想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的样子，便决定
不换了。
坐在不远处的江直树用余光往这边瞄了一下，看到似乎有点熟悉
的画面，便想起了这是裕树前几天在自己面前说起的本年度日本最
具争议的恐怖片，内容诡谲异常，画面惊心动魄，据说还真吓死了
好几个人，再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用手心捂胸口随时待命
的某人，眼里闪过恶作剧的光芒。
“啊！！！！！！有僵尸啊！”
不知第几次，湘琴发出史上最凌厉的尖叫，幸亏这里是别墅区，
房子与房子间的间隔比较大，否则，今晚一定会被左邻右舍的口水
喷死。
尽管湘琴时不时被画面上的鬼怪吓得尖叫出声，但她却如上瘾一
般乐此不疲，紧紧地抱着本来垫在身后的枕头，探着脑袋，眯着眼
睛看向电视机。
江直树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邻居是没有听到，可他这个同室而
处的人可是忍受魔音穿耳长达半个小时，明明提醒过她害怕就不要
继续看了，可是那个人只睁着一双亮到不行的大眼点头保证不再尖
叫，然后脑袋马上转向屏幕，而下一秒却又忍不住扯破喉咙大喊
。
“啊！！好、好、好怕啊！！！！”
湘琴又大喊了起来，把脑袋深深地埋在枕头中，小身子簌簌的颤
抖。
江直树忍无可忍，拿出半个小时前准备好的东西，走到湘琴身后
拍了拍她的肩膀。
“喂，鬼已经跑了。”
湘琴闻言抬起头，但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立体的恐怖面容，其恶
心与扭曲程度与刚刚电视机上的一幕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瞬间，湘
琴以为电视机里的鬼跑了出来。
“啊！！！！有鬼啊！！！”
湘琴狠狠地把枕头砸向江直树，小脑袋扎在沙发的小角落，背向
着他，似乎这样就不会被鬼发现自己了。
被砸了个正着的江直树甩开枕头，恼道：“很痛哎。”
刚想找湘琴，却发现她颤抖着身体窝在角落那里，还用一个抱枕
死死地罩住自己。
“喂。”
江直树扯了扯抱枕，发现湘琴几乎是在用所有的力气抓住那个抱
枕的。
真是个笨蛋，这样鬼真的就不会吃你了吗？
“喂，刚才是我吓你的啦。”
他暂时忘掉刚才的不悦，劝慰道。
“不、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得到的是湘琴继续抖得像筛糠一样的背影。
“喂。”
江直树又喊了一声，纳闷着：真有那么怕？
“呜呜，外婆，呜呜，我怕，外婆。”
这次，却从湘琴那里传出了低低的啜泣声，带着小心翼翼，生怕
别人会听见似的。
“外婆，呜呜………”
哭了？
江直树心一惊，没想到以前被自己严厉的指责后都没流过半滴眼
泪的人，现在竟被自己吓哭了，而且哭声还这样的幽怨，感觉就像
自己真的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
“你没事吧，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害怕的。”
“外、外婆。”
湘琴以手覆面，感觉到脸上的湿润与冰凉，也是一惊，刚才的惊
吓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她很怕打雷，每逢雷雨天都躲在外婆
的身后，然后那个总是慈祥的笑着的人就会弯下腰搂着自己，用手
轻轻拍自己的后背，说着“小光不怕，不怕。”
可她不在了，再也没有人会说“小光不怕了”，再没有人那么亲
切的带给自己温暖，再也没有人愿意抱一抱自己了。
这样一想，脸上的泪水流得更加肆意了，那么多年来第一次没有
隐忍的将泪水擦干，而是放纵的哭泣着。
她模糊的念叨着那个遥远的称呼，那个再也不会被回应的称呼。
“外婆……”
虽然没听清湘琴在说什么，江直树却感受到她此刻的悲伤，以为
她真是被吓着了，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幼稚的行为。
我在跟她叫什么劲，这是我会做的事情吗？
可转念一想，又不禁自嘲，的确每次面对她就真的变得不像自己
了。
“不怕，不怕。”
江直树蹲在湘琴的身侧絮絮的念叨着，嗓音里有自己也没察觉的
温柔。
是外婆吗？
哭得糊里糊涂的湘琴埋首在沙发上，也没有过多去辨别声音的出
处。
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她甜甜的笑着，最后一滴晶莹划过脸庞打在了江直树的手心里。
惊起丝丝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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