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他如此说完之后,我便不再看他一眼,径直下线了。
什么《侠客行》,什么哥哥,都去他的吧,我放弃,我退出,这一切就都让他到此为止吧。
第二天,我出了门,开车去了上海。
我的心里憋闷着,只觉得快要憋出病来了。不出门兜兜风,真的要受不了。
靠在黄浦江边上,我任凭迎面吹来的江风掀起我的长发,呼吸中尽是些腥咸的味道。还记得五年前,哥哥还没离开的时候,每个周末我们都会来到这江畔走走,那时候他牵着我的手,指着江上的游轮说,倾城快看,那些船会随着江进海的。
倾城,哪天我们一起坐船,就这样一起到天涯海角去吧,好吗。
好吗?
曾经连城说过的话依然在耳畔回响,**不去。
天空被大片铁灰色的云覆盖住,呈现出一片沉重的死气。细细密密的雨丝飘落下来,打在我的面颊上,打湿了眼眶周围。
手机铃声恰逢好处地响了起来。我看了看,是韦停云打过来的,于是想也没想便径直按断了。现在但凡是跟莫连城有关系的人,我都不想理会,只想让那个人从我的世界里彻彻底底地淡出去。
韦停云好像没有放弃的意思,电话一通接一通地打过来。我烦躁无比,最后索性拔了电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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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就一直住在上海浦东的姨妈家里,平时没事就去酒吧里坐坐,要么就上那江边上去走走。
直到那个周的周五早晨。我刚起床,正迷迷糊糊地在卫生间里刷牙,就听见外面客厅里姨妈的声音大声道:“倾城,倾城啊!快过来!”
我模糊地应了一声,还没清醒过来。
“倾城!”姨妈又喊我。“快出来,来!”
于是我就顶着一脑袋的鸡窝,听话地走进了客厅里。然后,当我看到沙发上坐着的男人时,脑袋里“轰”的一声,瞬间醒了个彻底。
“韦停云!”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心里寻思着,这厮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他同样也摆出一副痴呆状,张口结舌地瞪着我。主要是,他并没我瞪着我的脸,而是在瞪着我的大腿。
我低头一看——天,我还穿着睡觉时的小短裤,肚皮也露出一小截,再加上那一头鸡窝,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我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韦停云一愣,赶紧移开目光。
姨妈尴尬地咳嗽起来,道:“倾城你干什么光屁股跑出来了,快去穿衣服,去!”说着,她推搡着我进了房间,一边还不忘回头对韦停云道:“小云,饿了没,吃没吃早饭?”
我真是哭笑不得了......
换了身可以蔽体的衣服,我简单地理了理头发,才又回到客厅里。姨妈正拉着韦停云嘘寒问暖,而他面前摆着那一大堆早饭却是一口没动。他尽量笑着应对姨妈,可是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透出的全是丝丝疲倦。看到我,他呆了一呆,脸上微微一红。
姨妈见我出来了,便让我陪着停云,自己进厨房里忙碌去了。
我大大咧咧地坐下,抓起一个葱油饼啃了起来。韦停云端着一杯茶坐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吃东西,也不言语。
“看什么看。”被他盯的有些不耐烦,我抬眼给了他一记眼刀,然后端起本来是给他准备的豆浆喝了起来。
他微微叹息,轻声道:“倾城,对不起。”
“跟你没关系。”我看也不看他。
“有关系,我是你男朋友。要不是前几天你妈妈告诉我,恐怕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初连城走了以后你身上发生的事情......”
我险些将那一口豆浆狂喷出来。“大哥,你清醒点,你什么时候是我男朋友了?”放下碗,我好笑地说道。“你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我的男朋友了吧?当初那只是契约,契约而已!”
他良久都没有说话。
韦停云是莫连城的从小到大最好的哥们儿,同样也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只是,我们之间的恋爱关系不过是一场契约而已。当初连城说了类似喜欢我之类的话以后,我就想只能赶紧找个男朋友让他死了这条心,于是就找了停云帮忙。停云和连城是一直以来的死党,当然知道连城喜欢我,并且也劝过连城社会和家庭不会让我们在一起,可是劝不住。正好,我们俩目的一致,他是为了朋友,我是为了哥哥和家庭,于是就合作当了契约**。可是,当连城发现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伤心透了,连着把停云也恨到了骨子里。在连城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之后,停云也去了美国读大学。
“倾城......”他缓缓地开口,说得有些干涩。“真的对不起。当初那个契约,其实我也并不是完全只为了连城。”
我理不清思绪,没有接口。
那年暑假,莫连城离开家以后,我生了一场重病,险些丢了小命。后来,我虽然捡回来一条命,身子却发虚,总也不见好。于是,爸爸就把我送到瑞士,让我在那里调养了一年。回国以后,我身体大不如前,我爸看不过眼,就把我扔进军队呆了两年,想让我把身体练得硬朗些。出来以后,我也没有再回到学校去,而是每天呆在家里,给杂志社和小说网站写写稿子,以卖文字为职业。
这些事情,连城不知道,出国读书的停云当然也不知道。连城是因为他当初似乎从这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我根本找不到他。而停云,我则根本没想过要联系,因为当时认为从此以后都没有什么联系的必要了。
“没关系。”我在脸上摆出一副洒脱的微笑。“本来只是契约关系,我也没有要求过你真的来关心我什么的。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连城,他不在的时候,你和我什么都不是。”
韦停云握着茶杯的手猛地抖了一抖,里面的茶水险些溅出来。
我站起身来,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笑道:“你该回去了吧?怎么这么悠闲,还有空四处串门。”
“莫倾城!”他猛地也站起身,一把握住我手腕,捏得我有些痛。“是,我和你什么也不是,这话一点错都没有!但你那是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我的表情很正常啊。”
“正常才有鬼。”他的声音不是很高,却爆发着一股压抑的怒气。“你明明就是在假笑。我认识的那个莫倾城,敢爱敢恨,纵爱自由,高兴了就笑,难过了就哭,哪里是你这模样的!”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莫倾城,你要逃吗?你要放弃吗?你变成胆小鬼了吗?”韦停云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一步步地逼了过来。“找不回连城是我的错吗?你已经窝囊到拿无辜的人出气了吗?消失了这些天,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你有没有看过手机,看我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发了多少条短信?你觉得把连城施加在你身上的痛苦在我身上也施加一遍,让你觉得很发泄是吗?”
他每说一个字就往前逼近一步,直将我逼得连连后退,最终跌坐在沙发上。我低头盯着地面,完全失去了抬头与他对视的勇气,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
我多希望他可以就此住口不要再说,可是,他还是将我最害怕的那件事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以一种近乎残忍的语气:“莫连城,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你的家伙,实际上是抛弃了你!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从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你甘心么,甘心么!”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我抱住头,近乎崩溃地叫道。
我的记忆又被拉回到了五年前。
那天,还是一个明媚的夏日,我正在书房里陪爸爸练字,连城一阵风般地闯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些少年的青涩与稚气。
他一开门就直接了当地说:“爸,你跟妈妈离婚。”
我看着爸爸手中的毛笔戳在了宣纸上,一大片墨迹缓缓地在宣纸上荫开。
“爸,请你跟妈妈离婚!让她带着倾城搬出我们家!”
毛笔猛然掉在了地上,我还没来得及捡起来,就看到爸爸走到连城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无比响亮的耳光。
这一瞬间,我便似乎被雷劈中,再也无法思考。
爸爸气得发抖。他的巴掌自是如同铁打的一般,连城挨了这一下子,脸上立马高高地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了一丝血迹。但是,他似乎没有一丝一毫惧怕或者退缩的意思,把腰杆挺得很直,固执地说:“爸爸,我喜欢倾城,我爱上她了。如果你不肯让她们搬出去,那请让我跟倾城在一起。”
“混账!”爸爸活了一辈子,脑中都是旧式的封建思想,一听之下哪里了得,险些气得吐血。“把你刚才说过那话收回去!现在就给我收回去!”
“不。我一定要跟倾城在一起。为了我和倾城,你们离婚吧,这样我们就不是兄妹了,”
爸爸又给了他一巴掌,打得比上一掌还要狠。转过头来,他强压下怒火,对我道:“倾城,你出去一下。”
此刻我知道一切都完了。不论是我,连城,还是我们一家人,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那样了。
“哥哥......”我看着连城,希望他能够为了我就此打住。
他猛地打断我:“我不是你哥哥!”
“倾城,你出去。”爸爸又对我说了一遍,可是我知道他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