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个集子《画虎居诗词》迄1996年9月。这个集子包括自1996年10月到2003年5月这六年半我的诗词作品,略加删选,存约500首。这期间我移居北京蓟门桥附近,新居名“蓟轩”,就给此集取名《蓟轩诗词》。博学的中石兄告诉我,据《说文》,蓟:是古帝尧之后之所居。原来搬进了古大圣人的老家。
可惜我老而懒散,早已没有“有为者亦若是”的锐气了。
我惯于使用的文学样式有四种,新诗、诗词、杂文和散文。
有感于中,心血来潮,感到哪一种最便于表达就取而用之。倒也般般顺手,有蜂采众花之快。如同武士上阵,十八般武器捡合适的用:马战羽长枪,步战用短刀,暗中击刺用匕首,出其不意用金镖。近曰有人指斥诗词是“落后文化”,只配当“旧货”或“遗产”收藏。鱼游水中,冷暖该是最知情的,说也奇怪,我是诗人,却毫无此感。用诗词写作,能充畅地表情达意,表达的是今人的情意、时代的精神,何“陈旧”“落后”之有!在此斗胆为诗词恢复名誉:这诗词好有一比,剑是好剑,刀是好刀,龙光射斗,削铁如泥,绝非从老祖宗坟里挖出的锈铁。
这是跨世纪的六年半,国内外发生了许多大事,以喜以忧,以欣以愤。这也是我古稀过后的六年半,垂垂老矣,不服不行。
所幸腿脚尚健,诗兴不衰。作诗,好比在征服一匹狂暴的烈马,越是征之不服,越想奋力征之,如此征征不已。我高度近视,在老伴的陪伴下,遍游神州大地以及欧亚一些国家。读书已颇吃力,行路何止万里。我的饱经沧桑的心,虽然有时也追求渊明采菊时的悠然,却总不能如湛然无波的古井,依然敏感地反映着波诡云幻的大千世界。百端忧乐以及无以名状的激情,时时如天风海涛汹涌飞卷。少陵说,“谁能更拘束,烂醉是生涯”,其实写诗时他才四十岁。何况我已偌大年纪,该享受烂醉之乐了。但我不善饮酒,医又禁饮,把心之风涛尽情倾泻在诗里,于是就有了这一大堆诗词。
回头看看这些诗词,或激扬浊清,或评量今古,或嘤鸣俦侣,或感悟人生,或陶醉于大自然之神奇,或倾倒于人世间的纯美。情随事迁,诗亦随之,记我行迹,录我心声。虽未必有多少佳句可赏,差强人意的是其中有个“我”在。于是,我捧起我心灵的自画像献在读者面前。赞其蛾眉或指其疮疤,都会使我受益。
回头看看这些诗词,比之旧作,在艺术上虽不能说原地踏步,却也看不出明显的进步。不想故作谦虚,有些篇确实自鸣得意,但也颇有一些篇笔之所出与心之所求不能相应。实才力与功力所不及,不能也非不为也。艺术的生命在于永无止息地创新。
我仍野心勃勃,仍要攀登不已,向着诗歌艺术的理想境界突进。
虽然穷毕生之力也只能如逐日的夸父那样半途而止,但那遗下的手杖还能化成遍地桃林,开出灼灼桃花,岂不快哉!我以为,当代诗词发展到今日,也应该集中精力抓质量。能否在诗史上真正站住脚,能否使种种奇谈怪论最终声消响歇,能否在本世纪内真正酿造出诗词的黄金时代,归根结柢,那唯一的“通灵宝玉”是质量,是拿出又新又美的绝妙好诗来,好些再好些,好得连天帝也开怀大笑,闪电光照大宇,岂不壮哉!
感谢出版单位光明日报出版社,于物欲横流之际,他们重视弘扬严肃文学,远见卓识,令人钦佩。
2003年6月,于蓟轩